到了正堂坐下。
太子指着下首的韩陌说:“孤今日邀了韩世子来访,乃是听说了一事,觉得不可思议,特来向阁老求证虚实。”
张昀左手置于膝上,扬起唇来:“殿下想问何事,不妨直言。”
大子目光从韩陌脸上睃过去:“日前韩世子得到匿名举报,说是张家藏有一幅奇怪的画像。画像画的是已逝的武阳公主长宁,而落款上却由张阁老亲笔写着‘吾祖’二字。
“孤觉得此事十分荒谬,世人皆知长宁公主无后,公主府如今也回归了朝廷。且张家世代在京城为官,孤从记事起就知道了的。但是这个举报的人,却以人头作保,声明确有此事,故而孤不得不前来问问,此事可属实?”
灯下的张昀双目旋即如夜色般深黯。
面前的太子不过弱冠年纪,一向在世人眼里温良而恭谦,眼下这番话同样说得温和礼貌,但他直言直语无所顾忌的态度,却让人立时想到他不止是个温良青年,更是未来接掌万里江山的储君。
张栩看了眼张昀。
张昀略默之后却缓缓笑了。“太子殿下这话,问得老夫一头雾水。老夫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不知这样的谣言如何会生到老夫头上?若老夫真奉长宁公主为祖,如何不认祖归宗?难道做皇室子孙,是什么不体面的事情吗?”
在旁人看来太子有备而来,但张昀看他此状,却反而更踏实了。
宫里越是藏着掖着,才越是危险,如此单刀直入,那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别的底牌。
这个秘密关乎着皇室声誉,他不信,这个军将下去,面前这黄口小儿,还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嚷嚷出来地,以及当场定他的罪。
果然,对座的太子垂眸浅笑了下,绷直的两肩也垂了下来。“听到张阁老这么说,孤就放心了。世间流言蜚语,真是千奇百怪啊。”
张昀缓慢扬唇:“首辅之位至今虚悬,老夫此番不自量力,被众多文武官员推上了风口浪尖,想必有些人坐不住了,暗中使些手段,泼些脏水,也是有的。
“殿下学习理政也有些年头了,对于这种事情,也该保持头脑清醒才是。”
太子道:“阁老言之有理。我朝能有阁老这样光风霁月的名臣贤臣辅政,乃是孤与皇上之幸,是天下之幸!”
……
回宫路上,太子在辇内哗地收了扇子,端方的眉眼一片冷肃:“严密监视张家所有人。”
韩陌道:“打从自张家回来,就已经让人盯着了,但一直没有发现张家人的出入有什么异常。”
太子沉气望着夜幕:“那就想别的办法。总之务必抓到张昀和杨燮勾结的证据,且要尽快!”
韩陌默凝一下,颌首道:“是。”
送驾到城门下,韩陌扶剑转身:“天亮之前把张府四面通道与民居路线给我弄出来!”
杨佑道:“世子可是要防着张家人逃跑?”
韩陌睨他:“杨燮也是个通晓锁器的高手,当初常蔚给自己打造的逃生通道,其中机括就是杨燮所制。常蔚都知如此,难道张昀就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杨佑恍然:“柿子英明!属下这就去!”
韩陌看着他离去,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头空,只见日间还晴朗的天空,已然又是乌云重重了。
……
天又变了。
半夜雨声就跟打翻了筛子的黄豆一样泼洒在屋顶上。
常贺空洞地望着前方,几日下来,他明显瘦了下去,眼窝深陷,窗外风一吹,吹落了一只灯笼,他便跟着一震,如同惊弓之鸟。
“先生”是张昀。
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翌日早上,桌上就摆着一块破布,这布与他头天夜里所穿的衣裳一样,他这才知道,原来他露马脚了。
而且还让杨燮知道了。
那张昀知道了吗?杨燮会告诉张昀吗?
张昀会杀他灭口吗?
常贺吃不准。
但他觉得自己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路引,气息浮动,然后紧紧地攥了起来。
第422章 雨夜里的尖叫声
三日前,府里头有人奉命出去办差,常贺假称去求诊——宅子里是不许大夫进来的,生病只能出去看,常贺找了黑市的人,花重金买了张路引。
他到底曾是兵部重臣之子,拿个路引的来路还是有的。只是之前京城各处全部有重兵把守,即便持着路引也免不了搜身,他拿了也没有用。
但城门已经禁了月余,再不放松通行,城内供给都要成问题。所以这几日,作为往南的必经门户的南城门就有所松动了,商户一定范围内被允许通行。
这是个好的现象,因为一旦松了口,一定还会再松的。到那时他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混在里头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