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绶点头,侧首望着被风撩起的车帘,没再说什么。
……
月亮下行,满城的屋宇渐渐归于暗夜里。
不多时,晨曦又浮上来了,深宅之中开门的吱呀声此起彼伏,当值的下人们纷纷自屋里走出来,打水,清扫,攀谈,没多会儿,又各自归于差事上。
扶桑走出屋,扭头见隔壁门也开了,走出穿戴整齐、且端着铜盆的阿吉来,停步问:“这才几更天?你何故起来了?”
苏婼身边的人已均知阿吉是官家的小姐,并非当真是丫鬟,即使挂名在绮玉苑当差,也从未安排过她早起的差事。
“扶桑姐姐,我要去上街买纸鸢。”阿吉也停了步说。
扶桑笑起来:“你还惦记着这事呢?不过你起这么早也没有用,姑娘昨夜里回得晚,这会儿可出不了门。”
“我知道。姑娘为了正事,可忙呢。我可不能耽误她。现在我决定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苏婼具体忙什么阿吉不清楚,但她知道跟薛家有关,她父亲就是被薛家案牵连而丢了官,以至于还早逝的,薛家要是平了反,自然周家名誉也要恢复回来。周家如今只剩她在,那时候她去领了朝廷下发的圣旨,说不定母亲就闻讯回来了呢?所以她当然也很期盼这案子早日查清楚,怎么能拖苏婼后腿呢?
“真是个懂事的姑娘啊。”扶桑摸摸她的头,“我让游春儿去套车,让他陪你去。”
“不用了,二爷交代洗墨了,他会跟我去呢。游大哥还得给老爷赶车呢,还是别劳驾他了。”
扶桑听闻越发舒心,打腰间荷包里取了两颗碎银子塞给她:“难得出趟门,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些。我们也看看。”
阿吉原本推辞不收的,听她末尾这话,又打住了。扶桑她们也难得出门,就算随苏婼出去,她们也没法四处闲逛,肯定心里头也很想瞧瞧外头的新玩意呢。她要推辞,不是让她们失望吗?
便重重点头:“我给姐姐们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快去洗漱吧,吃了早饭再去。”
扶桑叮嘱了一番,才离开去往绮玉苑。
阿吉这里看着天色已大亮,也快活地往井边去了。
立秋快到了,照她们老家的规矩,要放纸鸢的呢,从前每年的立秋父母亲都会亲手给她做纸鸢,带她去金陵城外放。母亲的手很巧,能做很多不同的纸鸢,有大雁,有骆驼,有骏马,还有仕女,不过都是北方才有的物事。
她曾经不解,问母亲为何要做这些?
母亲总是看着天上高高的纸鸢说,因为不常见,所以才要做。
她还记得那时候母亲眼神幽深,如今想起来,也许是那一刻她想家了吧?
因为有一次她接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后,就兴高采烈地搂着她说:阿吉,我们也许要回去了,快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了”?
阿吉不明白。同样她也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在接到信后那样高兴。印象中的母亲就是清冷的,像一杯温开水,永远不热烈。那信是谁写的?她更是不知道。那是在父亲出事的前一年,后来,就一切都变了。
阿吉数了数,自己来这人世还没满十个手指头,她不知道别人的一辈子是不是也像她这么动荡,但是,她动荡过,所以越发珍惜眼前的一切。
第344章 夫人
吃完了早饭,阿吉按时出门。
苏家下人出门也有马车,虽然不大,但可比许多官府人家要强了,阿吉坐在里头很宽敞。
洗墨坐在车头,一面跟车夫闲扯,一面时不时地跟阿吉说说街头的情景。
今日他们要去的是纸鸢铺子扎堆的东市,因为西城门外空地多,踏青的人多,生意也好。
阿吉早就打听好了几家货好的铺子,到了街口,洗墨交待好车夫,就和阿吉下了车,往人头涌动的街头走来。
洗墨还是第一次侍候除苏祈之外的人,何况阿吉也不是苏家的主子,他从旁打量了她一会儿,好奇地说:“你从前在金陵,也有人侍候么?我看你真的一点也不像小官户家里的小姐,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阿吉的身世还是秘密,但洗墨多少知道些,毕竟他是苏祈房里的,平日怎么着也能听到苏祈唠几句。
“别瞎说了。我们家就是一般的小官户,家里也不是很有钱,就算那时候有丫鬟,也远远不能跟苏家比。服侍我的人,是服侍我母亲的人的女儿,唉,说这些也没意思。”
阿吉一点也不想往下唠,再唠她就又要想母亲了。
洗墨挠了挠头,显然还有话想说,但看她已经跨进了店门,也就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掌柜的,我要看看你们店里最老的工匠做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