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先帝把他放在乡野,就是为了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凡地过一生。可是,本是龙种,又怎么普通?这样的人在世上,是注定不会平凡的。就是他想平凡,也不会有人容许他平凡。”
常贺回不上话来,他透过门缝看向清冷的庭院,恍惚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是反贼的儿子,不,现在他知晓了一切,可以算是同谋了。
他们酝酿的原来从来就不是争权夺利啊,而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
读了多年的书,深谙史料的他对于造反,篡位这样的故事读得太多了。
总觉得这些离自己太遥远,因为要达成这样的条件得多艰难!
但他们竟然坚持在做……
“所以,袁清的死,罗智所办的一切事,其实都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实际上都是为了这个目的,都是为了帮助这个遗孤上位称帝。对吗?”常贺重新看向对面,眼角余光忽然又落入了一枚从常蔚松散的衣衿里露出的玉。
“这是什么?”
他快速地把它拿在手上。这是一只三寸来长的白玉,半只虎造型的它被灯光所照耀,正在他指尖散发出寒亮的光。
“虎符?!”他肝胆又是一颤,“你竟然还伪造了朝廷的虎符?!”
“这不是伪造的,”常蔚伸手,“这是真的,这不是你能拿的,快把它给我!”
常贺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却把虎符往后一藏:“兵部虽然有调兵权,手持虎符是常事,可真的虎符不是都在皇上手里吗?怎么会容许你私藏?哪怕就是兵部尚书,也没有这样的权力!何况,每个营都有专用的虎符,真的虎符在你这儿,那皇上丢失了虎符难道不会追查吗?!”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你先不要管了,快把它给我,小心摔碎!”
常贺紧攥着虎符退到门边:“你说你不想告诉我这些,可是方才却把所有事情全告诉我了,是为什么?”
“因为常家有危险!”常蔚不能再淡定,“先前方枚没死,一定会供出我,他还不知道我在为废太子遗孤做事,但若皇上下令严查,总归会露出破绽!现在你必须知道这些,我们父子必须同进同退!贺儿,你不能做傻事,把它给我,你我都没有退路了!你就是把它交给皇上,也最多蒙恩留个全尸!”
“那你先前为何不想别的办法把方枚先杀死!”常贺含泪怒吼,“你就算,就算在他酒里下毒也好,他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那样至少我们还可以蒙混过去!”
“他要是不死于那批弩箭之下,怎么让人误以为他是死于临时变故?!三司没有一个是傻子,皇上也不是傻子,他中毒而死,那不等于明摆着告诉人下毒的人逃跑了?!如是那般,我今夜还能不能回来,能不能见到你都不好说!
“相信我,我的计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唯一的疏忽是出在我没提防韩陌去了防卫署!把虎符给我,接下来的事情父亲会拉你一起扛,父亲会好好栽培你,会把你推举到至高的地位上!你可是我的亲骨肉啊!”
常蔚在哽咽,常贺早已血红的双眼里也盈出了泪光。
他把虎符放在桌上,声音是颤抖的,抱住了头颅。
常蔚拍拍他肩膀,说道:“来,帮我点火,上朝的时间快到了,先把这些烧了,我再回府收拾收拾,绝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事已至此,你和我,还有整个常家都只能闭下眼睛走下去了。”
他返身拿火折子,重新把先前的账簿点着起来,
火光重新照亮了屋子,也把父子俩的脸映出一脸诡谲的红。
“老爷!”
门外陡然传来的呼声,使得常蔚手抖了一下。
“老爷!不好了!韩家那阎王带着大批人马包围了宅子,他们已经踢开门闯进来了!”
“啪嗒”一声,账薄掉落在火盆外。
常蔚腾地起身,脸色变得跟死人一样白!
“父亲……”
“贺儿!”他倏地转身,把怀里的虎符塞回到常贺手上,同时又自先前自己坐过的凳子上拿起一沓纸塞给他:“听我说,你赶紧走!照着纸上的地址去找一个叫孙绍的人,收好这虎符,它能保你的命!还有这些,这也是你保命的筹码!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弄丢了它们,不得万急时分,也不要让人知道你拥有它!”
“爹!”
“好了,”常蔚拍了拍他的肩,“听着,我们家肯定有奸细,不然他们找不到这儿。不要回去了,回去就是死!你跳到后院东面的水井里,那里头有仅容一人逃出去的通道,去吧!来日再想办法给你娘和弟妹收尸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