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看着手上,撩一下唇:“这才刚开始。骄傲到不愿意面对事实,是最愚蠢的行为。”
手里拼合起来的锁精致而精密,但铸在锁上的落款式只会是“鬼手”,而不是苏家锁上专有的“圣手”。前世自己凭着手艺另起了门户后,苏婼才知道,世间所有对苏家的赞誉其实都是给予苏家曾祖爷的,而不是给苏家每个人。
经过今日这一事,她更知道,如今的苏家人,没有人受得起这份赞誉。
但苏绶自己不知道吗?他必然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日间被韩陌逼到堂上的事实证明,他放不下架子去改变。一旦改变,苏家一代不如一代的窘况就会为人所发觉,他舍不得苏家头顶这道“圣手”的光环。
真是可惜了曾祖爷挣下的这份祖业。
扶桑深以为然:“苏家今非昔比,再来这一次今日这样的状况,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苏婼没有回答,继续忙碌。一会儿说道:“让木槿明日随我去香油铺子一趟,然后,你去问吴管家要库房的锁钥,明儿我要去找找母亲的遗物。”
扶桑答应着,却也问:“为何突然要看遗物?”
苏婼把调试好的锁又一一拆解下来,灯下的她目光幽亮幽亮的:“无他,就是想母亲了。”
扶桑闻言不再多说。
三年前太太的过世,成了苏婼身边所有人的痛。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太太那样疼姑娘了,就算是对姑娘最好的二太太也不能代替。
但是太太过世之后姑娘性情也变了许多,更是极少主动提及此事,今日她这样的态度,显得有些不大寻常。
“姑娘,二爷来了。”
前来禀报的小丫鬟在门外打断了主仆俩的对话。
苏婼看了眼扶桑,眼神示意她把东西都收起来,然后走出门外。
苏祈站在帘栊下,两手恭顺地垂在身侧,跟早前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
“什么事?”
苏婼皱了下眉,在榻上坐下来。
苏祈挠挠头,走上前来:“没什么事,就是路过,来看看您。”
“您”?
苏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横眼看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苏祈哪能说上来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是纯粹来看看啊!自打午前与她分开,俩人就没有再碰过面,难道她就没有什么话要问他吗?她就不关心开锁的过程有没有遇到困难吗?就不想知道锁开之后满堂的官员,包括韩陌,他们是什么反应吗?
苏祈长这么大都没身处过那样的荣耀之下,那锁不是他开的,他都快飘上天了,她这个幕后运筹帏幄的真正的能手,她不激动?
这闹哄哄的一天,先是他被众星捧月地围着,然后苏绶出门,他逮着机会来清芷堂,却又不知她去了哪儿,再后来又遇上苏绶回来传他问话,一直到眼下才有机会见到她,结果她见到他,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他忍不住:“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虽然她着实可恶,老是拿阿吉来拿捏他,但看在她今儿没把他坑在前院的份上,他可以给她个机会。
苏婼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问他的,不过他又这么主动,想了再想,她就道:“听说你今儿得了不少奖赏?都有些什么?”
“噢,”苏祈掰起手指头,“太太把我的院子腾了,说我住的地方小,让我搬去了绮福堂,还给我添了两个下人;父亲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二叔送了我一本机括制作的古籍,三婶送来了很多吃的,有脆皮烧鸡,红焖大虾——”
“把那本古籍给我送过来。”苏婼没等他说完,便发话道。
“好勒!”
苏祈掉头就走。走到门下他又回头,走回来道:“你拿它干什么?”
苏婼睐眼:“你拿着看得懂吗?”
苏祈讷然。
苏婼把桌子一拍:“还不去?!”
他便原地跳起来,然后麻溜走了!
苏婼收回目光看了眼扶桑,扶桑抿唇微笑,跟着出去了。
……
韩陌从东林卫撤出的消息,翌日早上就传得纷纷扬扬了,加上大雪已停,街头巷尾便围绕这个话题又热议起来。昨夜里韩陌出了宫,便当即拿着皇帝圣谕去了吏部尚书府上,当场讨得委任令,又去了顺天府尹林逸府上,把入职顺天府担任捕头的事板上钉钉,再不能有任何变动的可能,这才归得府来。
宋延和窦尹早已经收到消息,怀着喜悦欣慰心情在门下迎接他。虽然留在东林卫会更便于行事,但此种情况下能够争取到进入顺天府,这委实也是不小的安慰,职权上的降低只不过是些许损失罢了。
镇国公也很高兴,毕竟没有人想到韩陌会在关键当口来个这么样的转折。早前在出宫路上就拉着他叮嘱了几句,不放心,韩陌带着宋窦二人前往顺天府应卯时,他又走出来唤住他,交代了几句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