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揽明月(9)
赵怀意脚步一顿,包裹在心脏外的层层晶冰像是被人拿尖锤敲出一道裂缝,然后寸寸断裂,冰封许久的心脏猛烈跳动,一跳一响。
赵怀意花了数日建造的牢笼只因公主的这句话轰然倒塌。
上元夜射出的是两支箭,遇刺的是两个人。
可是没有人在乎赵怀意的生死,所有人都关心公主的安危,包括赵怀意自己。
即使赵怀意知道杀他的人是赵青,他也不曾在乎。
赵怀意用力转动手上的扳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身望着齐书怡,眼底的温柔几乎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找到了。”
“是谁?”齐书怡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她该问的。
“现在还不能告诉殿下。”
齐书怡:“他为什么要杀你?因为科举?”
赵怀意有些呆滞,随即笑了起来,连胸腔都在颤动。
他的小公主直白得的有些可爱,在某些方面又太过较真。
“不是,是臣与他有私仇。”赵怀意收起笑意,神色正经:“希望殿下相信臣,臣永远不会做有损我在殿下心中形象的事。”
短短一句话萦绕在齐书怡耳畔久久不散。
“不过,审问人可不是这样审问的。”
齐书怡回过神,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委屈,“我哪有审问你?!”
赵怀意唇角又上扬起来,“哦?那是什么?询问?关心?”
齐书怡听着赵怀意故意歪曲的话两眼一黑,她为什么要多嘴问他,还疑惑他怎么跟往日不一样?
她怎么就忘了赵怀意哪里是温顺可爱的小绵羊?他分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赵怀意看着齐书怡苍白的脸上染上娇红,灰扑扑的杏眼也明亮起来,整个人又如往常一般生动才放心。
“公主殿下,问人是不能这么问的。”
赵怀意话音刚落,齐书怡湿润的眼睛就瞪着他。
“比如我很关心公主的身体,我会问您昨晚何时睡的?睡得怎么样?今晨吃的什么?是否合公主的口味?聊一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并不会让公主觉得不舒服,臣也能知晓自己想知道的。”
“公主要学会让人不设防地透露重点信息。”
齐书怡忍不住咂舌,她突然觉得赵怀意被人刺杀也不是毫无道理的,他太恐怖了!
齐书怡问:“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
赵怀意笑着说:“在关心我这件事上,公主可以直白一点。”
齐书怡一时有点语塞,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了解这位相处了四年的授课先生。
赵怀意垂眼看着手上的和田玉扳指,“殿下,我说过,殿下不会的我都会教。殿下很聪明,臣一直都知道。”
静。
皇家不养闲人,齐书怡贵为公主不可能如外表一样单纯,只是海晏河清,父兄疼爱,齐书怡可以选择掩盖锋芒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但是赵青已经有所行动,皇宫也不甚安全,齐书怡早一天明白这些,她的安全就更多一分。
齐书怡紧紧盯着赵怀意,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赵怀意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宛若老僧入定。
齐书怡突然想到赵怀意也是善于伪装的,他技高一筹看破自己也是应该的。
良久,齐书怡泄了一口气,“父皇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赵怀意注视着齐书怡,认真说:“殿下,刚刚那种情况您应该质问我,而不是纵容我。您不能因为臣做了您四年的先生就心怀不忍,替我寻找借口。如果有一日亲近之人背叛您,您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您是深受宠爱的公主,除了帝后和两位皇子没有人可以忤逆殿下,殿下大可以蛮横一些。”
齐书怡知道赵怀意是什么意思,整个大齐都没有比她更受宠爱的少女了,就连已经致仕的那位迂腐顽固的老先生都不忍责备她,谁会忤逆她呢?
齐书怡备受宠爱长大,所以她也热爱山川大河,也在乎万家灯火,她不会主动把人往坏里想。
齐书怡问:“蛮横一些是要有多蛮横呢?下令斩杀行刺我的人也可以吗?”
“可以的,公主。行刺公主本就是死罪。”赵怀意坚定地说:“良善之人的性命才值得保护,奸佞之人理当处死。”
齐书怡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被父兄保护在皇恩的罩子里,那些阴暗的,污秽的通通被隔绝在罩子外,她所见的都是美好的。
如果有一天罩子破了呢?
罩子怎么会不破呢?
已经有人刺杀她了。
若父兄给予她的罩子破了,她还怎么看山河,游人间呢?良善之人能去往何处安身?
齐书怡神色慢慢坚毅起来,一把掀开书案上摆着的宣纸,露出铺在其下的地图,认真问:“行刺我们的人是否为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