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娇娘+番外(119)
符清羽是皇帝, 习惯了发号施令, 习惯了将所有人视作棋子,前进后退, 全都执掌在他手中。没有道理让执棋的人去体谅一个棋子,棋子不该有思想, 不会抗拒命令。
可他又要她的爱……若她连自个儿的心都掌控不了,又怎么可能给出爱意。
他的要求自相矛盾, 而符清羽永远不会理解这一点。
心中好似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宝缨忽然觉得好累,缓缓向符清羽行了一礼,说:“奴婢不敢。”
宝缨从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在皇帝和罪奴的身份里, 情爱或许本就是奢望。
若她只是个奴婢, 反而简单了。
符清羽退了一步, 忽地仰首一笑,语气清冷沉郁,“是,朕不信任何人。”
“和杨家斗, 结果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 不能容许差错。朕不信任何人, 真要计较起来,甚至不信自己。要是朕连你都瞒不过,朕又要如何骗过文武百官,骗过杨家,骗过自己的心?”
宝缨摇头:“太皇太后知道,魏嬷嬷知道……梁冲也一定知道,何公公、冯太医,他们也知道,对不对?”
符清羽侧过头,反驳说:“朕没有告诉何四喜……假如他猜到,那也足够聪明,没有说出来。”
却没有反驳宝缨提出的其他几人。
宝缨凄然一笑:“陛下身边的人,只有我一无所知。”
符清羽烦躁地皱起眉:“参与到计谋当中就会有危险,也意味着一旦泄露,有可能被牺牲掉。你说的这些人,谁手上没沾过血腥,要是他们能选择,恐怕还不想知道这么多!把你牵扯进来干什么,没那个必要!”
宝缨坚持道:“这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陛下安给他们的想法?就算他们真这么想,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陛下,我不是非要知道您的所有秘密,我只是不想活在您划定的牢笼里……接触什么人,听到什么话,这些该由我自己决定。”
“何况,”宝缨抽了下鼻子,勉强止住眼里的泪水,“陛下身中静水之毒,也不算和我毫无关系吧。”
“陛下知道被人忽冷忽热地对待,是什么滋味吗?前一刻温情款款,后一刻逼我服下避子汤。好的时候让我感觉自己被另眼相看,转眼又告诫我守住本分,不能僭越。每一次献出真心,总是惴惴不安,不知这一次是会得到回应,还是被弃如敝履。”
“我不敢怀疑陛下,只能怀疑自己。很多时候我想,曾经给予我温暖和保护的人,会不会只是困在深宫太久,脑海里产生的臆想。而陛下只是坐视我深陷其中,任我难过纠结,彷徨困顿,然后用一句没有必要做了了结。”
“于陛下的大事而言,这的确很没必要。可对我来说,若陛下当初愿意解释一二,将内情告知,我想我一定可以理解,也就不会平白伤心痛苦了。”
“或许,我的痛苦,在陛下看来也都没有必要吧。”
宝缨缓缓闭上眼,目中一片冷彻心扉的血红。
如果她足够理智,也许就会听从乐寿的劝告,不在紧要关头和符清羽闹别扭。国事为先,小情小爱只能靠后。符清羽愿意解释,她也应该退后一步……
可是解释的时机早已不在,痛苦已经产生,她没办法忘却。而符清羽虽然态度缓和了些,掌控却变本加厉。
从前他容她朝夕相伴,从不敞开心扉;如今他愿意倾吐心声了,却又将她视作禁脔,因为失而复得,所以抓得更紧。
太阳穴隐隐作痛,宝缨抓着幔帐,缓缓坐下。
她真的太累了,许久才开口:“陛下,求您别再逼迫我了。我始终都感激您和太皇太后,我只是……”
“程宝缨,你不明白吗?!”
符清羽打断了她,俊朗的面容笼上一层阴翳,“朕恨杨用,恨杨家,恨到没有一刻不想食其肉饮其血,却不得不假作顺从,尊称杨用为亚父,终日对杨家人笑脸相迎。谦卑屈辱,无能为力,连和杨家拼死一搏能力都不足,只能使用投毒这等不入流的法子!朕恨自己卑躬屈膝!”
他的手攥紧,又无力放开,声线微微颤抖,仿佛压抑着无尽痛楚:“……又怎能将那一面暴露给你?”
“特别是服下静水,不敢生育子嗣,形同废人……宝缨,朕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怕你鄙夷,更怕你同情……哪一种都无法接受,只想等事成之后,忘掉过去从头开始……你真的不懂为什么吗?!”
也许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心意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想要成为她眼中的依靠,而不是……一个累赘的废物。
这想法太痴缠,也太软弱。便是今天,符清羽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坦诚。
他以手掩面,胸膛不住起伏:“是不是要把朕全部尊严踩到脚下,你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