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蹲妻手札(美食)(123)
“有我在这就够了。”
谢云笈免不得有些担忧:“父亲年岁已高,身子怕是吃不消。不如我来守着,若是母亲醒来,我即刻唤父亲到榻边。”
“不妨。”谢知行摆摆手,“去吧,让我同你母亲待一阵子。”
谢云笈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又重新变得空旷起来。
谢知行望向榻上不省人事的夫人,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夫妻喜结连理已有二十余载。
这二十多年来,每每他理卷宗入夜,便有夫人在侧添灯;但凡他废寝忘食,夫人自会绞尽脑汁料理吃食;只要他进宫上朝,补服永远平展挺括,乌纱也定然皂黑坚固。无论是一朝遭贬任人践踏,还是官居二品登天子堂,夫人总在他的身旁。
若非有夫人不计代价随任前往西南,陪他吃尽千般苦,受尽百般罪,只怕这如今没有朝中的工部谢尚书,只有西南黄土底下埋的一把枯骨。
他们恩爱有加,儿女双全,本能相伴相携白头到老。可一场兆奉冤案,让谢家变得天翻地覆。
他被囚在狱中受尽苛刑过了足足三个月,其间虽未曾屈认一项罪名诬陷恩师贺昶,可只他一人不肯认终究是杯水车薪,不仅未能保全贺家,还连累家人和他一道被“夕贬重阳路八千”。
而幺女兰序更因此再也未能回到谢家,这成了他们全家心上的一根刺,随着时光越扎越深,越扎越狠,如今终究是要刺尽他夫人的心头血。
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这谢家便不再像个家了。
他蛰伏待机,硬生生在旁人鄙夷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重回到了京城。
身为人臣,他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可身为父亲身为丈夫,他既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也救不了自己的夫人。
眼睁睁望着妻女离开,他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雅筠……”
谢知行的五官逐渐被痛不欲生的情绪催得扭曲起来,他捂着袖口的点点斑驳,终于彻底挥洒开了自己的悲伤。
谢云笈这头,方回到屋中,正焦急找下人打量谢安朔的消息,便听得门又忽然被人从外面叩响了。
“小姐,舅老爷听闻夫人病中,特地叫吴管家送了些东西来。”
谢云笈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道:“请进来吧。”
吴管家这才依言进了门,给谢云笈作了揖:“小姐。”
谢云笈点点头:“吴管家怎么会来?”
吴管家便道:“小姐此言差矣,这些年咱们两家虽生疏了,但我家老爷只有谢夫人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关心的。”
“我家老爷先前就命我准备了些上好的山参,想给夫人送来,都怪我办事不利索,夫人怎么就……唉……”
“方才我去瞧过夫人了,谢尚书吩咐我,这些山参还要请小姐定夺。”
谢云笈草草道了谢:“山参我叫盼星手下,时辰不早了,我也不耽搁吴管家,请吴管家早些回去同舅父复命。”
话音未落,吴管家却又将积香居的食盒搁在桌上:“复命自然是要紧,只不过还有一事,夫人屋中这点心精细,可惜如今夫人克化不了这些,谢尚书便令我带回来给小姐。”
“小姐如今忙碌,有些错漏是难免的,谢尚书定不会怪罪。小姐的孝心感天动地,亲生也不过如此了。”
谢云笈一滞,不由得叹息一声:“是我匆忙间忘了,有劳吴管家,日后照顾母亲我自会更精细些。”
“吴管家漏夜前来实在辛劳,这些点心就请吴管家带回去用吧。”
吴管家弓着身子行了礼,便带着食盒子扬长而去。
见得吴管家走远,谢云笈这才唤来盼星:“盼星,将那周府的参单另收着。”
“拿府上的参,用吊子炖上,紧着母亲醒来,父亲也要用一些。”
夜色已然深了。
谢府中却仍旧是一副忙碌的场景。
谢云笈端着吊好的参汤再回谢夫人卧房时,天边已是晨光熹微。
床榻上的谢夫人终于吃力地睁开眼,望向床边的谢知行:“老爷……”
“不要此般,消磨身子。往后云笈和安朔两个孩子还要……依赖于你照料……”
谢知行连忙牵住谢夫人的手:“雅筠,不要走。”
满腔的文人词赋霎时间全部变得苍白无力起来,他只能望着谢夫人盲目重复道:“不要走。”
谢夫人吃力地挤出一点笑容,半点不似谢知行那样悲伤:“老爷,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