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宴,歇指煞+番外(126)
萧旭转头一看,盛夏时节,碧珀合香树仍然挂满枯枝,一团死寂,杜鹃都不愿栖息在此,衬得嘉宁宫分外萧条冷清。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萧翊收服江南那年,带回了这世间的最后一棵碧珀合香树,送给萧清规。第二年夏天,碧珀合香花开得泛滥,整个嘉宁宫浸没在馥郁的芳香之中,大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他们三人一起在院中赏花,碧色的叶片托举着朱草红的花蕾,那是萧清规很喜欢的颜色,她嘴上不说,他们却都看得出来。
后来哀弦急转,盛极则衰,凋年晚景,终究都逝去不可追了。
他沉声作答:“栽好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还是再留些时日罢。”
萧清规没再理会。
本以为那日的闹剧到此为止,殊不知北朔的加急奏报正连夜传回京中。
玉漏将尽,夤夜已深,萧旭身在太极殿内,却仍未更衣就寝,长烛始终明亮。他像个孩子一般蜷缩在贺兰云裳怀中,执意让贺兰云裳将他抱紧,听她一声声叫自己“阿旭”。
他恍惚觉得回到幼年,萧清规刚出凉秋宫不久,他初见这个姐姐便觉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总是与元曦争相前往月华宫去找她,他也曾妒忌过元曦,一心想要在萧清规面前邀宠。
“记得元徽十七年的秋天,雨水极多,还伴着不寻常的雷闪,有一天朕不知怎么想的,躲开了宫人独自找上了皇姐。她已经休息了,被朕吵醒,换好衣服陪着朕,我们一起在榻上披着被子,等候雨停和天明。皇姐的手很软,也很温柔,用帕子为朕擦身上的雨水,她不过看着冷冰冰的,可朕知道她的柔情,她只是痛恨父皇和母后罢了,她不恨朕的。”
贺兰云裳抚着他的鬓发,柔声接道:“长公主怎会恨陛下呢,陛下是长公主唯一的弟弟,自是不寻常。”
萧旭闻言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不过是随意抒发无处排遣的情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花奴……二哥死后,皇姐也病了,她本就是想将花奴送给朕的,只是那时她心绪不稳,故而对朕也疾言厉色,只说要将花奴放生,朕便执意抱了回去,朕瞧见了,皇姐是笑了的,她对我笑。你说皇姐那么好的人,幼时独自在凉秋宫中,凄楚可怜,为何就落得今日这番田地?朕有时当真痛恨老天的不公……”
忽然间往事浮上心头,他已经听不清贺兰云裳在宽慰他什么了,只知自己缩在贺兰云裳的怀中,化作一只狸奴,悄无声息地潜到太极殿门口,偷听到父母的交谈。
贺兰世镜原本想要设计的人乃是元曦,该到天女祠内供香的也是元曦。
景初长公主携带着阴煞降临世间,十四年后,阴煞落在元曦太子身上,致使元曦太子嗜杀成性,再服用化骨之药成为一个病弱天子,这岂不是贺兰世镜更为得意的杰作?
大抵是母子连心,萧玉华隐隐感知到危机,不愿元曦涉险。萧复不禁责怪萧玉华妇人之仁,言道:“朕早已拟好册立太子的诏书,元曦是定要继承大统的,昔年天女祠落成,朕为表重视,躬身进奉了头香,如今除夕刚过,朕命元曦前去,朝臣们便也知晓朕的心意。倘若连这点小事他都做不好,朕又如何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里?”
萧玉华一颗心直打鼓,神思不安地劝道:“辕哥,不过是供香这等小事,何必要元曦亲自前去?派些宫女太监去即可,宫中一向对天女祠议论纷纷,生起不少传言,元曦独自前去,叫我如何放心?”
“胡闹。”萧复否定道,“过去是朕供的香,你叫宫女太监前去代劳,将朕的脸面置于何地?”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半晌也没个定论,萧旭正想叩门入内,想着此等小事何必引得父母争执,伤了和气,母后既不愿让二哥前往,他去就是了。
这时萧复退让半步,提起他的名字:“元曦自小身弱,眼下这般时节,入夜后极为寒凉,你既不放心,晚上的香便叫旭儿代劳,如何?”
“旭儿……”萧玉华低喃着,略作思忖后仍然不肯,“旭儿也不可,旭儿才十岁,我如何忍心,亏你想得到他。”
听到母后的质疑,他当下还有些懊丧,心道二哥也不过年长他四岁,他们又差到哪儿去?
萧复已经没了耐心,语气有些恼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朕如何?朕唯有这两个嫡子,你总要选出一个,难不成让翊儿和恪儿前去?你还真当翊儿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提及萧翊,萧玉华心思一动,旋即想到了最为合适的人选:“何不让景初前去?她是你嫡出之女,也是我大誉唯一的公主,天女祠是为女儿家所设,景初前去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