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宴,歇指煞+番外(118)
萧清规面露惊诧,此事她确实是头回听说,还为此责备了萧翊许久,鲜有地唾骂他下了招臭棋,优柔寡断。
萧翊正要继续开口,驾车的车夫出声提醒:“王爷,前路吹了不少风雪,属下需得清理一番,可否等上片刻?”
“不必,你就候在这儿,我们步行过去即可。”
车夫便搬了马凳,萧翊扶着她下马车,于雪地中趱行。
因是山路,二人都放慢了脚步,行了十余步萧清规便有些微喘,萧翊便陪她停在了原地,继续说完刚刚的话:“阿菩,我确实并非什么淡泊名利之人,却也从未贪图过权势。生父生母于我来说与陌生人无异,可我没办法当他们不存在过,这是你们萧家欠裴家的,也是我应得的,萧旭不该也不配夺走。正所谓天命靡常,唯德是亲,萧氏父子德行不修,抛开我的私念,从公义而言,我也不算行差踏错。即便日后要背负篡朝的骂名,功绩千秋,自有后人评说,我从无畏惧。”
梅林已近在眼前了,北朔的朱砂梅红得发紫,野蛮生长于九岭深处,皓银之中的幽幽胭脂,恍若身处梦境,日头半照进山谷,极为不真实的场面。
萧清规满腹愁思,有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说萧复与萧旭德行不修,她或许是不够公允,下意识地偏帮自己的父弟,可她当真想问,这二人所谓的德行不修有多少是为自己的私利?身处在那个称孤道寡的龙椅上,就注定要渐渐地丧失慈悲,皆非本愿,古来多少圣贤年迈之际也不免变得昏聩,而帝王素来与多疑寡情四字挂钩,假使萧翊坐上那个位置,他当真守得住吗?
她迟迟无言,萧翊心中也有些憋闷,还是率先宽解她:“我虽认为你不该擅自前来大营,可你来了也未必是错。过去我想萧旭对你到底有些真情,断不会用你来胁迫我,毕竟如果我不顺从他的胁迫,他也不忍伤你。你在宫中更适宜休养,假使我败了,你依旧是大誉的长公主,什么都不曾改变。你当我为何留陆真颜一命,就是想让他替我把你留在永安,寒沙川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提陆真颜,萧清规下意识解释道:“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还是那日,你也在的,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大抵觉得我已将他抛弃,他其实是个多心脆弱的人……”
萧翊不想多说陆真颜,话锋一转:“他也就这点儿用处,还尚未做到,如此也不必再留他。他敢投奔萧旭,我自会砍下他的头颅祭旗,也算为你惩治了叛徒。”
萧清规似乎已经听到鼙鼓的响动了,永安城外风声鹤唳,白骨露野,同时大誉子民却要自相残杀,她确实是不大赞成萧翊的。
“玄甲军可知你的决意?”萧清规问道,虽然知晓答案是显然的。
“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岂会不知。如今我进可直入京城,退可雄踞东南,他们远在辰州的妻小早已安顿好,此战应该速决。”
她来时与寿眉说过同样的话,可见他已从中做出了抉择。她仍不肯死心,继续问道:“顾放呢?宁远侯还在永安……”
“宁远侯自有自保之法,他本就想扶持我登上皇位,只不过不如你在宫中消息灵通,萧复又去世得突然,他懊悔棋慢一招罢了。若是他是个胆小怯懦之辈,当年就不会把顾放送到我的军中。”
他给她讲这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萧清规则渐渐生出无力之感,原来一切早有可循,他始终将自己屹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也间接促使了萧旭下定决心将他铲除。他是萧清规在宫外的同盟,只要将他的势力瓦解,萧清规这个摄政过的长公主也就自然被架空了。
她知萧翊心意已决,她是拦不住的。只是无论萧翊与萧旭谁输谁赢,都是她手心手背的肉,没办法不担忧。
萧翊牵着她的手漫步于梅林,心知萧清规已经无心再赏了,他们并未于梅林中漫步,而是径直穿过梅林,萧清规始终无言,大多是他在自言自语。
“你既来了寒沙川,我自不会送你回去,有朝一日你我一同返回永安,必是大捷之际。那些刀光剑影的厮杀,你不必看,都交给我。”
萧清规不愿再多谈这些,忽闻震天动的鼓声,九岭以北便是北朔疆域,鼓声想必自北朔皇城中传来,送神祭礼已经开始了。
她忽而幽幽开口,问萧翊:“万俟格可知你是……”
“他大抵并未全知,对我却有些不寻常,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半年前两人还在战场正面交锋过,万俟格留下腿疾,罪魁祸首是萧翊,他却不计前嫌,往玄甲军大营跑得勤快,还想将义女送与萧翊为妾,着实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