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酒(129)
秋自白是良臣,江慕安知道。
“皇兄,也许你去了越州就能站在局外人角度看一看不一样的朝堂,”江知酌平静地说,“今日倚仗之人,他日就能成为牵掣之势。”
曹方南难道不是良臣吗?江慕安想,政事堂辅佐两朝君主,也是良臣。
只是江慕安还不明白,权力之争并不是控制在一方手里,有时候权力也能牵着人走。
“还有一事,要托付皇兄,”江知酌看向床帐的方向,“筝安的身体不容乐观,她本就体虚,如今心伤和外伤一同发作,药也喂不进去。”
江知酌顿了顿,他不想揣测最坏的结果,太医说了没大碍,江知酌也怀疑是自己太过担心,杞人忧天了,他到底不是大夫,不知道小碗到底怎么了。
江慕安让江知酌继续说,他能为小碗做些什么。
“请皇兄明日就启程,去咸州落烛寺请乙尘大师进京为筝安医治,”江知酌说,“务必请乙尘大师出山,这样的事,我不能托付下人去办。”
“好,我今晚就出京,”江慕安保证道,“定然快马加鞭护送大师回京。”
江知酌摇头:“皇兄请到乙尘大师以后,让侍卫护送即可,皇兄往返三次,辛苦是其一,越州政事也会耽误,如今越州没有主事之人。”
江慕安还想说什么,江知酌抢先一步道:“筝安的情况,我会让人传信给你。”
江知酌昨晚一夜未眠,小碗的手一直捂不热,右臂有伤,江知酌也不敢动她,只能像以前一样摩挲小碗的手腕和手心。江知酌趴在床边休息半个时辰后,又守了小碗一下午。
小碗依旧没醒,时而呜咽几句听不清的话,到了晚上又发起了高热。
午时说没事的太医头磕在地上,头沉得抬不起来,太医们各各怕江知酌的雷霆之怒波及到自己,颤巍巍地跪在廊子上。
白竹做主下令把那位太医逐出太医院,又对着众人道:“各位都是京城的杏林高手,太子妃的病交托各位之手。治得好,太子殿下重赏,若还如今日这般,太子殿下不会轻易放过,那便谁也救不了各位了。”
药好不容易喂进去没一会儿就吐出来,吐完就是一身汗,连药带汗浸湿一身里衣,却退不下烧,初十七守在床边为小碗换衣服,不敢惊扰江知酌,不住地默默流泪。
小碗的脉搏越来越弱,太医们提着脑袋商量药方。
江知酌白日里让容词把公务带到东宫里来,就在卧房处理,晚上也寸步不离小碗,江知酌已经熬了四五日,江知酌也迅速消瘦,整个人不知道靠什么吊着。
这个时候,只有管家婆容词敢劝一句:“殿下,您该好好休息了,您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您这样不出两日也该病倒了,到时候太子妃没人看管,您更不放心不是。”
五日,江慕安再快马加鞭连咸州的城门都摸不到。
太医们恨不得是自己躺床上病个半死,也不敢看江知酌的眼睛。
终于在第六日后,李太医才跪禀:“太子妃心志衰沉,已有药石罔效之兆,华佗下凡尚有一救,下官冒死进言,东宫此时无人能医,还请太子殿下……”
请江知酌做好救不活的准备。
太医和郎中们已经做好被发落的准备,江知酌却淡声说,让他们再努力救治几日。
江知酌最早就明白了,秋惊叶的死,已经把小碗的心一并剥碎带走了。
江知酌摆摆手让侍女们都出去了,换了里衣后,靠在床头,把小碗抱到怀里,一遍遍抚着小碗的后心,“躺了几日了,起来坐会儿。”
“躺着不动也胖不了,让你靠一会儿,”江知酌拨正小碗的脑袋靠在自己颈窝,“你若醒着,定然不会这么听话地靠着我。你没同意,我就抱了,你还不起来跟我争辩吗。”
江知酌摸摸小碗的耳朵,小碗会说谎,但小碗的耳朵不会说谎,江知酌往日最喜欢看小碗满脸正直,但耳朵骗不了人的样子。
江知酌陆陆续续跟小碗说了好多话,就在江知酌想把放下小碗时,小碗含混地说:“我……没有了……”
“你还有我,”江知酌紧紧揽着小碗的背,声音嘶哑绝望,“别丢下我一个人,安安。”
第66章 回忆篇
*
小碗被扔进了噩梦的圈圈沼泽里。
从小碗出生到现的二十一年里,她好像从来什么都没拥有过,却一直在失去。
小碗从小就不贪心,她从小比别人拥有的就少,命运却喜欢一件又一件夺走她身边的人。
自从出生,就比别人少了父亲和自由,但她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她不知道别人都有这两样东西。
张槿云待她很好,小碗从小便只喜欢吃张槿云做的饭,别的宫人看她小小一团,却有意思的很。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拿出两份长得差不多的菜,让小碗猜哪个是她阿娘张槿云做的,神奇的是,小碗总能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