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195)
雪棠点点头,遂由沈离扶着上了马背,她控制着缰绳在林间慢吞吞转悠。沈离就站在原地,眼光凝在雪棠身上,心中溢满暖意。
忽得,只见雪棠冲着他笑了笑,而后举起手中的皮鞭,用力抽在马臀上,骏马吃痛,撒腿向林外奔去。
林间枝丫交错,道路又窄,马若跑得快了极易发生意外,沈离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他快步向雪棠的方向跟去。
自到了龟兹,雪棠再没感受过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她骑在马背上,感受着清爽的秋风在面颊上拂过,满心愉悦。
路并不平坦,但因着雪棠骑术好,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沈离的坐骑万里挑一,迅疾如风、脚程极好,不过一刻钟便奔到了树林边缘,那紧挨着树林的小路上站满了士兵,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在雪棠身上。
雪棠轻嗤一声,好心情荡然无存,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她就那样静坐在马背上,斜睨着由远处及近而来的沈离。
看到雪棠安然无恙沈离才放了心,他没有责怪雪棠,也没有表示自己的担忧,只沉默着走到雪棠身旁,把缰绳从雪棠手中抽出来,像来时一样,复又牵着马向王城折返。
待沈离一行人离开,一个高鼻深目的龟兹人从草丛中爬起来,飞速而去。
简陋的茅草屋内,一个身姿挺拔、精神抖擞的年轻中站在屋子中间,他生得英俊不凡、器宇轩昂,映衬的那陋室都气派了几分。
这人正是传闻中久病不愈的二王子弥沙。
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手下,低声道:“将你的所见所闻尽数道来。”
路上很安静,只有瑟瑟风声在耳边吹过,雪棠看向沈离:“皇兄,现下这种境况,你该是十分满意罢!”
话中满是讥讽之意。
他看似对她百依百顺,实则将她的一切都抓在手掌心,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窥视着,她再没有半点自由。
哪怕骑马,她的活动范围也不过一个小小的胡杨林,只要超出他的界限,她便寸步难行。
就像现下这种境况,她虽骑在马背上,身下那马的缰绳却被他握在手中。
沈离最期盼的事情便是雪棠能快活一些,可除了离开他身边,她恐怕再不能快活。他又能怎么办呢,她若是离开了,他可该怎么度过余下的后半生。
食之无味的人生,便是捱过去了也不过虚度。
他不能让雪棠离开,不能给她自由,也不想惹她不快,二人各怀心事,都不再开口说话。
路再长都有尽头,黄昏时分,一马二人又折回王宫。
雪棠不想再多看沈离一眼,开口说道:“我想看看母妃,今天晚上便不回偏殿了。”
她知道只要不脱离他的掌心,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沈离点点头,调转马头将雪棠送到谢华莹居住的宫殿。
谢华莹原以为雪棠到宫外转一转心情会好一些,没想到她脸色苍白,气色比出宫之前还要差。
她忙携住雪棠的手往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气色怎得这样差?”
雪棠没有答话,只沁出两行眼泪来,她坐到一侧的矮几上,伸手抱住谢华莹腰肢,将头伏到谢华莹的小腹上,抽泣道:“母妃,我的后半生就只能这样了吗?”
谢华莹被昭帝困了十六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雪棠的苦楚,可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呢?逃是逃不掉了,总不能任由雪棠钻牛角尖,日日自苦。
她轻轻摩挲着雪棠的乌发,轻声宽慰:“陛下将你囚在深宫着实可耻,但他对你的心意却十分真挚。”
“陛下生得清俊无双又足智多谋,且身边除却你再无旁人,你若能解开心结接纳于他,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雪棠万没想到谢华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怔怔地看着谢华莹,半晌都说不出来,良久才道:“母妃,你怎么能这样劝我?”
沈离是杀死昭帝的凶手,旁人不知晓昭帝对她有多好,母妃却是看在眼中的,她知道昭帝对不起母妃和父亲,可昭帝待她却真真是呵护有加。
昭帝才是她心底真正的父亲。
雪棠低声喃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接受自己的杀父仇人。”
“先帝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瞧着雪棠萎靡的模样,贵妃险些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可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雪棠待昭帝的情意,雪棠虚弱如斯,又哪里能受得了那样大的打击,又哪里能接受得了那样龌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