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如火(179)
陆沉风挑了下眉,咧长嘴角笑道:“可以去了。”
他站起身,绣春刀入鞘,皂靴踏过满地嫣红的木棉花,像是踏了一地刺目的血。
“走!”
一众锦衣卫齐刷刷跟在他身后,个个神色凛冽,宛如刚淬炼出来的兵器,锋利无比。
出了锦衣卫衙门,裴炀打马走到他身边,抖了抖缰绳,往他身旁靠,压低声道:“看来你早已审问过冯姚了。”
陆沉风身姿笔挺地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淡然道:“审问什么?”
裴炀道:“鬼医的事,我原以为你不知道。”
陆沉风冷笑了声:“本官是锦衣卫指挥使,岂敢糊涂?”
裴炀低声笑了下:“是我多虑了。”
陆沉风坐得四平八稳,目光凛冽地直视着前方,声音不冷不淡,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元化七年二月,鬼医离开月门远赴波斯。七年后,元化十四年五月,他乘船从浡泥回来,在海上遇到东洋浪人,被浪人所伤,恰巧姜音路过,救了他,他跟着姜音再次回到月门。所以才有传言,说是姜音救过他的命,他为了姜音才进的月门。”
“他离开的那七年,学了一身鬼斧神工的医术回来,不仅能帮胎位不正的妇人生下孩子,据说还能给人改头换脸,所以被称作鬼医。”
裴炀温声道:“你倒是比我想的要沉得住气。”
陆沉风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两腮紧绷,神情越发阴鸷。
裴炀侧首看了他眼,见他一张脸硬成了石头,没忍住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真看得开。”
陆沉风一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裴炀,冷笑道:“裴镇抚是想去诏狱住上几日?”
裴炀笑道:“等解决了余傲之事,我就去军中了,你的镇抚司诏狱可关不了我。”
陆沉风眯了眯眼,狞笑道:“能关几天是几天,在这里关你也是一样。”
裴炀故作伤心地叹道:“唉,那我只能到姑母的坟前去哭了。姑母啊,您儿子为了个女人,要把您亲侄儿关进诏狱。”
陆沉风嘴角隐隐抽了下,不再理他,一拽缰绳打马快速前行。
裴炀落在他身后两步,感慨道:“唉,要说这个鬼医,还真是复杂,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说着话,他眼睛牢牢地盯着陆沉风。
陆沉风装作没听见,仍旧不理他。
裴炀却自顾自说道:“江湖门派,谁都知道进去容易出来难。当年月门声势浩大,九堂七十二部众,在江湖上可谓是一派独尊。门派越大,规矩就越严苛。月门有条门规,想要离开月门,就要受九位堂主每人两刀,抗过了才能离开。”
“鬼医当年在月门时叫姜衍,是月门暗堂的堂主。他自己便是九堂之一,他那一刀,便由门主晏寻出手。那时候冯姚还没当门主,只是晏寻身边的一个护法。当年若是余衍没离开,只怕冯姚还当不了门主。”
“九堂十八刀,衍叔当年为了那小丫头,硬生生挨了十八刀,险些丧命。”
余衍端起茶杯,狠狠灌了口热茶,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一路烫进心底。
余傲继续道:“十四年前,冯姚只是月门的一个护法,护法是不能抚养弟子的,只有堂主才能抚养新进门的弟子。他把柳小姐带回月门后,晏寻便将柳小姐交给了衍叔抚养。”
“不知衍叔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答应的,或许是一时的兴致,也或许是看到柳小姐,想起了我那薄命的堂姑。”
“衍叔为她改名姜音,随你姓,可后来养着养着,便养出了……”
余衍神色一冷,手中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震得棋盘晃了晃。
余傲及时收住话,看了眼面沉如水的余衍,笑了笑,转脸看向园中青翠欲滴的青梅,继续说道:“当年的姜音便如同这枝上未熟的酸涩果子,衍叔那时一定忍得很痛苦吧。然而情之一事,越是隐忍越是想要。”
“衍叔不想伤害小姑娘,更不想成为让自己厌恶的人。你便向晏门主提出脱离月门,生生受了九堂十八刀,带着一身重伤独自远赴波斯,一走就是七年。
余衍放下茶盏,抚掌笑道:“不愧是手眼通天的极乐岛岛主。”
余傲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道:“我无意揣测衍叔的心思,更没有刻意去调查衍叔,只是这双眼见得太多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来我这个岛上的人,什么嗜好都有,有好男风的,有喜好孕妇的,甚至还有好人兽的。至于衍叔嘛……”
“我想衍叔并无特殊嗜好,只是你当时喜欢的人,恰好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否则你不会为了她挨下那十八刀,更不会隐忍到现在也不曾对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