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如火(175)
姜音笑了笑,柔声道:“阿音年幼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余衍唇边的笑往下压了压,想对她说,他宁愿她能一直像以前那样不懂事。可这话,到底还是无法说出口。
从前不能,现在亦不能。
春风拂过,从山上吹下来一瓣嫣红的木棉花花瓣,飘飘摇摇,落在她头上。
余衍伸了下手,想帮她把头上的花瓣拂去,手都伸到她跟前了,终究是放了下去,一如当年。
他讪讪地收回手,笑着道:“那年我二十六,正当年,如今却已是四十岁的糟老头子了。”
姜音微仰着头,目光如水看着他:“四十不老,更何况衍叔比寻常那些四十岁的男子要年轻许多。”
余衍声音低沉道:“可于你而言,终究还是太老了。”
姜音怔了下,笑道:“你若不说,旁人哪里看得出来你比我大二十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同岁呢。”
余衍朗声笑道:“鬼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惯会哄人。”
姜音挤了挤眼,娇俏地笑道:“阿音最实诚了,从不说奉承话。”
余衍终究是没忍住,伸手将她头上的红色花瓣拂掉。他缩回手时,指尖状似无意地在她脸颊轻触了下。
姜音挠了挠脸,眼神纯澈地看着他,好似无知无觉。
余衍压住胸间翻涌的情愫,温柔地笑着问道:“当真要去余傲府中?”
姜音点头:“是。”
余衍笑了下,又问:“为了陆指挥使?”
姜音并未隐瞒,点头道:“嗯。”
余衍略收了笑,淡声道:“那逍遥侯府虽不是龙潭虎穴,但也万分凶险,你可知你这一去,极有可能便出不来了,纵使能侥幸逃出,怕是也要遍体鳞伤。”
姜音笑道:“正是因为知道危险,我才要挡在他面前。”
余衍怔了下,喉头一哽,心里又苦又涩,却笑道:“你呀你,既然这么在乎他,又何必把我叫来,你就不怕他吃味儿?”
姜音笑道:“您不是扮成老头子了吗?他都叫您叔了,哪里还会吃味儿?”
余衍道:“他早晚会查出来,况且江湖上传闻我倾慕你多年,他得知后,怕是要……”
“衍叔你……”姜音忽然笑了起来,唇边漾起两个小梨涡,笑得娇憨又妩媚。
“你上哪儿去听的那些离谱传闻,当初你离开月门时,我还不到十岁岁,七年后你回了月门,这三年间我们总共就见了五次。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东西,传出这种鬼话。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
余衍扯了下唇,低声道:“只怕身不正。”
“什么?”姜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余衍却问道:“吃过青梅吗?”
姜音不明白他怎么一下又说到青梅了,摇头道:“没有。”
余衍道:“熟透了的青梅酸甜多汁,很是可口,没熟的青梅酸涩清苦,难以入口。大多数人都不会吃未熟的青梅,因为不好吃,也不诱人。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与旁人不同,生来便有一颗离经叛道的邪心,明知未熟的青梅酸涩不能吃,却仍是想尝一尝。”
姜音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我有个朋友,他曾种过一株青梅,每日亲自照料,眼看着它抽枝长大开花结果,看着树枝上还未熟的小小青梅果,他很想摘下来尝尝,可他知道,未熟的青梅不好吃,也不能吃。然而看着青翠欲滴的生果子,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把它摘下来。为了不伤及幼果,他选择了离开家。”
他原本不打算将心意剖明的,那份情,是不堪的,是邪恶的,是脏的,不该也不能让她知道。到死,他都不打算说出口。
然而看到她为了陆沉风,宁肯连命都不要,他心里一阵钝痛,莫名地窜出一股怒火,终究是忍不住,委婉地说了出来,想让她听明白,以此激怒她,让她生气离开。
因为只要她开口求,他就一定会答应。
姜音心里咯噔一下,问道:“衍叔说的是自己还是朋友?”
余衍隐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握紧又松开,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勇气坦白。
“是我少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低声笑道,“当年他于大火中救下一株幼株青梅,亲手植于院中,每日悉心照料。”
“那小子天生就是个坏种,从心到身都是脏的恶的,十二岁杀兄长,残害族亲,做了很多坏事,却唯独对那株青梅温柔以待、悉心呵护。”
姜音心口狠狠一坠,胸间剧烈翻涌。她张了张嘴,终是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