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如火(132)
陆沉风:“裴炀现在在哪儿?”
苗武道:“裴大人正在卫所审问冯姚。”
陆沉风摆了摆手:“让他别审了,即刻去府衙,别生出乱子来。”
苗武道:“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
姜音走到陆沉风身边,胳膊一搭在他肩上,半边身子倚着他。
“这件事很明显是冲你来的,你要当心。”
陆沉风拍了拍她手:“别担心,你男人属猫的,有九条命。”
姜音拐胳膊撞他一下,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她转脸看向苗武,温声叮嘱:“保护好你们大人。”又对陆沉风道,“我出去探探情况,你好好在屋里养伤,别乱跑。”
陆沉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出声:“好,我在屋里等你。”
府衙外人山人海,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呐喊声盖过了风雪声。
三百多口棺材齐齐整整地摆放在府衙四周,每一口棺材上都站着人,手里高举着红字白布横幅,写着“严惩奸臣陆沉风,还栖霞县公道”。
“严惩奸臣陆沉风!”
棺材上站着的人高声喊一句,下面的人齐声跟一句。
“还栖霞县公道!”
姜音挤在人群里,有下没一下地挥着手,喊着“严惩奸臣陆沉风”,边喊边转着头四处观看。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眉头一紧,猛地转过身,看到是乔装打扮后的裴炀,松了口气。
裴炀朝她递了个眼色,转身往外走,她一面喊着“严惩奸臣陆沉风”,一面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僻静的小巷,裴炀停下脚,四处看了眼,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他呢?”
姜音道:“他受伤严重,正在驿馆休息,我过来探探情况。”
裴炀笑了下:“先前他伤重得快死了,我们劝他多休息两日,他一句也不听,非急着赶去思陵。如今这点不痛不痒的小伤,你让他卧床休息,他倒真乖乖照做,除了皇上,也就只有你才能让他如此听话。”
姜音笑了笑没接话。
裴炀点到为止,转口问道:“你观察得如何?”
姜音道:“乌泱泱的一群人,全都穿着粗布麻衣,打眼看,看不出什么。关键是那些棺材,得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尸体,倘若……”
裴炀撇了下嘴 :“为了逼真,他们一定会在里面装尸体。”
姜音讶然道:“但是这么多尸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不会是从义庄弄吧?”
裴炀冷笑了声:“我已让李石带人去了栖霞岛,是人是鬼,待查清后自会见分晓。”
姜音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裴炀怔了下,朗声笑道,“此事姑娘就不用插手了,你去驿馆守在他身边,兴许他能好得更快些。”
姜音脸上一热,低下头去,小声道:“我在他身边守着,只怕他会更难恢复。”
裴炀侧过身去,咳了声:“咳,我去府衙看看,你继续混在人群里。”
……
与此同时,卫所内,冯姚盘腿闭目坐在房中,嘎吱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风雪灌入,冷气扑面。他紧闭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
脚步声伴着风雪入内,他冷哼道:“别白费心思了,你们想知道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冯姚蓦地睁开眼,看到来人怔了怔,随即又闭起眼。
师游温润地笑道:“十岁那年,我上山砍柴,偶遇两人在山中论道,他们论的便是‘南橘北枳’。”
“其中一人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由物及人,故而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另一人道,凤凰、麒麟生有种类,若龟、龙有种类矣:龟固生龟,龙固生龙①。后有诗可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儿缘屋栋②。”
冯姚眼皮跳了跳,显然已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却仍旧没睁眼。
师游声音淡淡,不温不凉地继续道:“我自幼便知亲生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因为母亲从未瞒过我身世之事。”
“东厂督主祸乱朝纲,残害忠良,使得天下民不聊生。无一人不骂,无一人不痛恨,人人谈及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年少时,我曾无数次问母亲,那样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当真是我父亲吗?”
这下冯姚睁开了眼,然而他眼神却无波无澜,如一潭死水。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门外,不知是在看雪,还是在透过风雪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