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无情道后(104)
白晚楼的声音有些累,中气不足,但江原还是听到了。
“那你随便说点什么吧。”
啊?
江原一愣。
说什么都好。
也许有些别的事,便能转移注意力了。
说倒是一桩小事,但说什么呢。江原平时舌灿莲花,能将死说成活,将黑说成白,现在竟然额角渗汗,说不出半个字了。他张合半晌,忽然说:“我,那个,你师父叫苏沐?”
白晚楼:“……他死了。”
“死,死多久了。”
“…………”白晚楼幽幽叹出一口气,“很久。”
听上去声音好像更虚弱了。
话刚出口江原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在别人痛苦的时候戳别人伤心事。江原啊江原,这个是白晚楼,不是成沅君,不需要你在伤口上撒盐捅刀。
眼见白晚楼渐渐合上眼,长长的睫毛沾了水,沉甸甸坠下来。整个人泛着青白,有如筑造在水中的玉雕,江原心里大急,但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这么火急火撩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我,我和你说说我的事吧。”
白晚楼勉力睁开眼。
江原见白晚楼有反应,说道:“上次我和你说,我故乡比较偏远,所学也杂,没有你们这里的大道纯粹。但素来有许多奇花异草,还有一种鸟,它和你们中原的鸳鸯有些像,但比鸳鸯凶悍。我,我曾经拔过它的毛,差点被它啄瞎眼睛。”
“其实我惨的时候,比你还惨的。”
江原的故乡,在栖凤谷。栖凤谷在西域,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深谷,里头有毒虫猛兽,奇珍异草,有许多人想要进谷,但从没有人成功过。后来他们便放弃了,自然也不知道,其实栖凤谷中也住着人。
那里最开始,只住着江原。他与花草为生,食的是花汁鲜草,与鸟禽为伍,便如它们一般捕食猎物。江原在这个环境中,长到了七八岁,自觉谷中无处寻欢作乐,鸟毛都被他拔光,便一时兴起出谷了。
一个野孩子能懂什么人情世故,西域都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人,多的是魔修,魔修心思不正,很快就馋上了江原。须知一个尝遍百草的人,便是天生的丹药,若炼了江原,就好比是吞一颗千年老丹。
江原吃过亏,他太自大了,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江原再觉得自己厉害,也才□□岁。□□岁会个屁,人家是修了几十年上百年,他呢,活的都不如别人一个零头,遑论修道,连马步也没扎过。
这么一对比,孰轻孰重一望便之,江原被人抓去,关在牢中,试了各种药,草药混合的毒性差点把江原的肠子烫出一个洞,但他就是没死。
栖凤谷的事,最好不为人所知,江原略过其中一些,只说自己年幼无知,又没有师徒兄弟,一个遇人不慎,被人抓去关起来当药人,最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
白晚楼微微睁眼看着江原,但没有说话。
江原也不用白晚楼说话费力气,只道:“因为我聪明啊。”
就算是现在这种关头,该不要脸的时候,江原还是会不要脸的。他不知不觉中,往前行去,衣摆已落在冷泉里,泉水浸湿了江原的衣衫,寒气顺着湿衣攀爬上来,但江原不为所动。他只专注地看着白晚楼,语气带着轻快。
“我装死骗他们呢。”
牢中的日子十分难熬,江原忍下来了。他装死,却在袖中藏了一块硬铁,待有人来查探他的死活,江原猛地跳起来,直接拿硬铁划了那个人的脖子。鲜血喷涌出来,溅了江原一脸。江原没有说,这种事,他觉得不要告诉白晚楼的好。
他只说:“那人被我骗了,我就踹了他一脚,跑了。”
但江原还是差点真的死了,不过不是死于毒草,而是死于缺水。那一击用了他很多力气,江原只想着回栖凤谷,一路跌跌撞撞,滚落山下。阳光暴晒着他,但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就在昏沉之中,仿佛下起了雨。江原睁开眼,眼前黑黑的看不清人,只有干涸的唇上浸了水。
对于水的渴望叫江原一把抓住眼前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听到一声闷哼,江原虽然看不见,但他眼神一厉,却将人的脖子一把抠住,五指陷入脖颈。
“你找死。”
说来,其实江原小时候也有掐人脖子的毛病,因为手无兵器时,手便是最好的兵器,掐人最方便,一掐一按,骨头一断,那人便只能呼气不能进气了。
但江原虽然掐住了人,但因气力不济,到底还是一头栽了下去,只觉得脑袋砰地一声磕到了什么。香倒是挺香的。大约是个女娃。不晓得漂不漂亮。临到头,江原还能最后胡思乱想。他只叹了一句,吾命休矣,然后就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