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104)
越凌道:“好个随心!明知朕偏向靳太子,相公出此言,却是另有隐情?”
王遂一笑:“臣与陛下同心,所谓两害相侵取其轻,堇暮氏始终是一患!两害相权之下,不如阻其得势!何况赫留太子本乃正嫡,回朝登位亦顺应人心,且其母家述律氏权势滔天,加之近臣效忠,自可与堇暮氏抗衡。因是只要靳太子得以平安回去上京,自便有胜算!”
越凌沉吟片刻,颔首道:“好!便依相公所言,朕且借他两百精骑,助他回朝!”
天意襄助,赫留宗旻在两百精骑护送下,数日内便平安抵达上京!不出王遂所料,述律氏急起拥戴,形势急转直下。此场夺位之乱,终了,乃以堇暮氏一族在内,牵入谋逆者千余人悉数被屠收场!
这一搏,终是赢了。
六月初,北朝新帝登基,遣使传来亲笔国书,愿与南朝永为修好!
灯下,越凌放下赫留宗旻的亲笔信函,打开手边的锦匣:北人素喜以刀剑赠人,信上说,金刀践诺,便是一诺成金之意!且不管这些,想是他一番心意,收下便好!只是,万不能教那人知晓!否则,必有徒添许多烦恼。。。
再说这一年距先帝驾崩已足三载,天子孝期已满,自当立后。
景盛三年八月,册昭仪林氏为皇后。八月初十,于大庆殿行册礼,百官入贺。
大典当日,按部就班,册礼完毕,宴百官于需云殿。筵席不过一半,官家便早早退席回宫。少了拘束,席上逐渐闹猛开。虽说允熙等一干熟人亦在,南宫霁却无心入那推杯换盏、哗众取宠的行列,静坐独饮了两杯,便推说头晕不适,回府歇去了。
此后良久皆是太平无事,便以为这等安宁可得持久,却孰料天意不遂人!
冬至前夕,御史台弹劾翰林学士、知制诰李清臣、秘阁修撰、大理正曹奭、开封少尹秦涣三人私交外臣!此事尚未有定论,不日又有人弹劾宰相王遂私庇门生李清臣。此事最终以李、王等三人降官外放收场,而王遂亦难自清,因而自请罢相。
临离京,王遂竟荐吕谘回京继任!越凌自然大惑。
王遂道:“吕谘虽素无清名,然此却正是其高人一等之处。陛下须知,清者多沽誉,便是臣也未尝能免俗!沽名者,或只求一人身正,便愤世弃俗;或耿谏至死,杜允之、李清臣等皆入此流!然为政治国之要,绝非仅在是非曲直,所谓‘毋固、毋我’,过分执拗,便显冥顽!臣子之‘忠贤’,也并非清直二字仅可辨矣!陛下登位不久,方起图治,身前但需一人遮风挡雨,而纵观满朝上下,也惟吕谘有此担当!”
越凌道:“吕谘怀私!”
王遂道:“臣见素,则君不蔽矣!谘虽有小私,然无伤大局。更所谓,放利而行,则多怨!谘性敏,自知此常理。”
越凌道:“结党亦是小私?”
王遂道:“乱世奸臣、安世朋党,在所难免。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贤主之经,在于治!陛下熟读韩非子,刑德二柄,当可使之。谘此小私,自在陛下驭下。”
一月后,王遂因病去相,出居扬州。吕谘由判大名府改出兰州,竟是到了边陲!可谓晴天一霹雳,震得满朝皆惊。
无人知晓区区一场私交风波,何以撼动一大权臣,又如何累及了早已不在相位、看去毫不相干的吕谘!实则,朝中也有人为之鸣不平。
上闻之,乃曰:“其人已出,势却在,此乃惩其结党耳!”此言一旦外传,便无人敢再妄议。
事至此,却还尚未了结:因御史台所弹劾李、曹等人结交之外臣,并非别人,正是南宫霁!
越凌闻此,雷霆大作,痛恨其不谨慎!因而召其前来一通痛斥。不料其竟出言强辩,拒不认错!这一场争执虽无果而终,然随之而来的降爵罚奉却是难免!此自是为堵外朝悠悠之口。
实则就事而论,南宫霁也确是怀屈。因那回饮宴,实在全是巧合!
要说来,此事中尚还缺一人,便是张放。当日,正是他与同僚宴饮丰月楼,南宫霁不过去得巧,恰他等方酒过三巡,正在兴头,也失了谨慎,乃执意相邀,南宫霁推脱不得,方才顺水推舟。孰知便是此一率性之举,竟搅起轩然风波!事后追悔:想那丰月楼是何等通达之处,孰事能避人耳目?
只是要说当日但凡牵涉者,皆担其罪,却也不尽然:御史台当初弹劾,偏却漏了张放一人!想来或是其人位微,又素来不攀附,因而同于无形罢。只是侥幸逃过此劫,张放却毫无欣喜可言:旁人皆获罪,惟他独安,以其仗义之秉性,自是惶惶不可终日!因而数度自请外放,却终不得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