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64)
冠怀生也戴上面具,跟在她后头。
原本凝珑以为戴面具只是冠怀生的奇思妙想。今夜找他来,是想到最后狠狠羞辱他一番。在这之前,给他点甜头也未尝不可。
可走到御街正道才知,原来时下逛街看灯会,最时兴戴面具。戴帷帽的小娘子反倒很少见,若非冠怀生拿来面具,那她走上街恐怕要相当受人瞩目。
逛街时,她巴不得自己是透明人,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才好。
她不情愿地夸了句:“你倒是挺机灵。”
冠怀生守在她身后,得意地勾起嘴角。
御街小摊遍布,卖樱桃沙冰煎的、卖簪珥衣裳的、卖奇珍异玩的……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和高低攒动的人头。花棚架子上挂着螃蟹灯、羊角灯、龙凤灯。红的、蓝的、黄的、粉的,共同构造出一个如梦如幻、五光十色的世界。
这般美景凝珑早已看惯,但她料断冠怀生这“乡下人”没看过。想借此让他大开眼界,便故意把脚步放慢,让冠怀生凑近她。
直到两人并肩而行。
凝珑指着一对眉来眼去的泥人,“欸,知道那是什么吗?”
冠怀生顺势看去。
他怎么会不知道。程瑗小时候闹腾,常哭得他心烦。他把拨浪鼓甩烂也哄不好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那时也恰逢灯会,他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世子满街窜,最终买了个泥人回府,成功把程瑗哄好。
泥人总能让他想起幼时的苦难日子,那时他觉得他可能活不到弱冠之年。
但,即便过去再黑暗,如今也都挺过来了。
现在凝珑指了指泥人,兴许往后他再看见泥人,想起的人就会是凝珑了。
不过面上仍勤恳演戏。故作没见识,瞪大双眼,望着这对栩栩如生的泥人。
他摇摇头,“没见过,不知道。”
果然如此。
凝珑嗤笑一声,“这是泥人。这都没见过,真是粗鄙无知的奴隶。”
冠怀生轻轻“哼”了声。
好好好,他就是贱,他就是粗鄙无知,他就是万人嫌的臭奴隶。
凝珑其实也没看过雕刻得这么好看的泥人。她慢慢凑近那个摊,发现这摊贩卖的泥人竟都很精致。
摊贩老远就盯住了她。这么一个富贵美人,要是肯照顾他的生意,那他不就一夜暴富了?
摊贩笑得比娶了新媳妇还高兴,忽视冠怀生,热情欢迎凝珑。
“小娘子眼光真是独到!此泥人乃临安虎丘范大师所作,在虎丘可是值百贯钱呢。我与那范大师是老相识,特意托他刻了一批泥人,买到就是赚到啊。”
且不论这商贩话术是真是假,单是他这逢迎谄媚态,就能取悦凝珑。
凝珑面不露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吧,她眼光就是好,一眼就能挑中好东西。
不过她虽然喜欢看别人奉承她,但却从不乱花钱。
她故意不指那对泥人,反倒指了个泥乌龟,“多少钱?”
摊贩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一百贯铜钱。”
“一百贯?”凝珑不可置信。
摊贩点点头,“就是一百贯。”
这泥人的工艺值得卖一百贯。
凝珑问冠怀生:“你有喜欢的吗?”
冠怀生则指了指刚才看过的那对泥人。
摊贩随即说:“这对泥人三百贯。”
三百贯,三十两黄金,去贵家作坊买一个金簪都绰绰有余。
凝珑没料到摊贩竟这般黑心,抬起脚就想走。却见冠怀生仍站在原地不动,眼巴巴地盯着那对泥人不放。
凝珑想他是疯了。他身无分文,若想要,那还得她去掏钱。
冠怀生自然也有盯着不放的理由。
女泥人正把男泥人骂得狗血淋头,男泥人虽被骂着,可脸上却有笑容。
有人骂,有人管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觉得这泥人很像他与凝珑,但绝不敢把这话说给她听。
照她那脾气,估计又该生气:“你竟敢拿我比泥人作比较?”
凝珑确实不愿意花这冤枉钱,“喂,别看了。不买,赶紧跟我走!”
又朝那摊贩复述一句:“我们不买!”
说完就扯着冠怀生的衣袖,别扭地朝前走。
她不知道冠怀生是故意还是无意,到处这里看看,那里站站。
他穷困得极其真诚,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想凑上前见一见。反倒让凝珑不知从何去羞辱他见识短浅,身份低贱。
好歹最后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小倌馆。
其实凝珑没去过这种地方,那番找小倌伺候的说辞也不过是吓唬冠怀生。三分戏做成十分,假的也能是真的。
身后,冠怀生看着这块巨大无比的招牌,脸色一黑。
他在考虑,待日后新朝建立,要不要把平京城里的小倌馆都给砍了。青楼也要砍,省得有朝臣日日寻欢作乐。这风气实在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