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164)
但今天水银给他的一条消息,让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机敏的情报贩子早已嗅到了空气中不安的味道,赶在安万那区被封锁的前一天收拾东西逃出了久梦城,送来消息的是街上的报童,消息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有黑狐在散播病菌,疫病无法控制。
法卢科知道这“疫病”指的不是那些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而是安万那区平民被如此粗暴对待的愤懑。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前半句话。
黑狐是他与水银沟通时对西莫纳的暗号。
西莫纳会散播什么“病菌”?对国王不利的吗?但这个国王不是他一手推举上去的完美傀儡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法卢科皱起眉,男人实在想不明白西莫纳的动机。
他将剩下剩下的酒一口饮尽,干脆决定明天上班前去倒影桥贿赂一位军官放他去对面一趟。他刚起身准备结账,忽然有一个人从酒馆外走了进来。是个少年,穿着博浪商的逐浪踏云纹的斗篷。
“有奶酒么?”少年朝老板招招手后,径直朝法卢科的方向而来,“抱歉,我来晚了。”
“……”法卢科微微扬起下颌,“我可不记得我预约了客人会面。”
“紧急情况,就让我在治安官大人这儿插个队吧?”少年大大咧咧地笑道。这位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法卢科的对面,下一句的声音却压得极低,也极快,“我有一点您没查到的情报,想分享给您。”
“久梦城中所有的情报贩子我都认识,”法卢科冷冷道,“我不觉得新手能给我什么好东西。”
“您看一眼总不会亏就是了。”少年嘴角含着一丝神秘的笑,他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向法卢科,然后一点点打开手指,露出里面握着的东西。
法卢科余光只扫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这是——”
“嘘。”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法卢科的声音沉了下去,“她现在在哪。”
“在我们这边的保护下,她安全得很。”自己的话却接着说了下去,“当年无论贫富贵贱,大家茶余饭后的常驻话题总是这位久梦城头号贵妇人斡旋与两个男人之间的情事,只等主角全死了之后就能搬上大剧场里演一演,赚得三两滴眼泪和五六声喝彩。”他嘻嘻笑着,“但四年前琥珀王一死,这位夫人便好像也一并掩埋在了皇宫废墟中,再也没了下落,我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能得到美人的这一对鬓边花托。”
眼前赫然是阿巴勒赐予南朵夫人的礼物之一,也是南朵夫人在宴会时必戴的首饰。
少年的奶酒端上来了,他向老板道了谢,又回头继续说道,“南朵夫人当年在缇苏如此显赫,而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险些就要被卖去龙息堡中最下等的妓院。”
法卢科用了一会时间,才消化掉对方话语中的信息量。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位插队的客人,对方是个典型的博浪商,说话带着十六岛口音,显然是个走惯了海路的熟客,或许真实年纪会比法卢科的猜想要大许多。他又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那一对翡翠花托,缓缓道,“你想让我看的,不止这一样东西吧。”
“当然。这只是我们表达诚意的见面礼。”
“你从刚刚就一直‘我们’‘我们’的,你说的‘我们’指的是谁?”
“您觉得还有谁能指使得动天下的博浪商呢?”少年笑着,向法卢科碰一碰杯,“这一口敬我老板。”
“南宏镇海公。”法卢科脸色更沉,“他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对方笑笑,没有接话。
“你们给缇苏人分享情报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少年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也不觉得这种事对我们这边有什么好处,但镇海公说这桩情报事关重大,必须事无巨细地告诉男爵阁下,如今他不在久梦,我只能来告诉你了。”
“噢,你是来代他做交易的?”法卢科摇了摇头,“让一个毛头小子来跟我谈生意,我不相信镇海公的诚意。”
“我哪有资格和您谈生意呀,我就是个传话的。”少年笑道,“——我们手上有西莫纳公爵的老底。”
他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样东西,摊在了桌上——是一枚质地陈旧的铜牌,上面的名字被铁锈与血锈糊住,模糊不清。
“这又是什么。”
“士兵的姓名牌而已。”少年摇头道,“这位公爵大人当年是普通士兵出身,是死红岬之战的幸存者,随后被边境的胡德伯爵家看中了他的才干,将女儿嫁给了这位英武军官,西莫纳则借了妻子家的势力迅速平步青云,后来夫人不幸病死,他也顺便吞下了妻子的遗产,开始投奔阿巴勒,成为琥珀王当年成功登上王位的莫大助力。”少年娓娓道,“这是缇苏人都知道的故事,我想您应该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