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97)
老高两手抱臂倚在门框边,看热闹似的瞅了全过程,朝裴昱道:“还真别说,这傅小大夫有两下子啊。”
“她是很好。”裴昱轻声说。
门一直开着,外面的动静裴昱听得很清楚,傅筠几乎没歇过,不是有紧急的情况要处理,就是在教学徒挑拣药材。
快傍晚时听得出她嗓音有点沙哑,可就算如此也没有停,直到简娘端了杯润喉的饮子催她喝下,才稍好了些。
至于这间病坊,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只在晚间有学徒过来换药,又送了两份简单吃食。
“傅大夫呢?”裴昱终于忍不住,叫住学徒。
学徒愣了下,挠挠头,很不解的样子:“换药这种小事我来就可以了,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是了,她只将他当寻常病人看待,除非他病得快死了,不然她不会亲自前来。
裴昱垂了垂眼,一颗心好似在苦水里泡过一样,又涩又苦。
这厢,烛光朦胧。
傅筠一手抱宁宁,一手搦笔,她素来有做随笔、札记的习惯,有些想法是灵光一闪得来的,若不赶紧写下来生怕忘了。
照野听宁宁哭声一噎,急忙从隔间过来,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失笑,调侃道:“小筠臂力真好。”
光线实在晦暗不明,照野帮忙挑亮了些,宁宁则眼尖得很,一早就瞅见他了,双手挥着要抱抱,口中还亲昵地喊爹爹。
虽然小家伙现在只会叫爹娘,旁的话不怎么会说,但也够了,每每听她甜甜地叫一声爹爹,照野心下熨贴得紧,这会儿也早已露出旭日般的暖笑,一把抱起她。
玩了会儿举高高,宁宁便不哭了,只是泪痕还挂在脸蛋上,看着有点滑稽。照野拧了热巾子给她敷面,随口问傅筠:“宁宁怎的哭了?”
傅筠头也没抬:“这小丫头好动,在我怀里也不老实,要去拨弄蜡烛芯!”
这正是对世间万物好奇的年龄段,有些孩子甚至一拿到东西就往嘴里塞呢,宁宁已经算好的了,但照野还是极富耐心地抱她到烛台边坐下,跟她讲什么可以动,什么不可以动。
傅筠眸光微闪,笔势也因此顿住,落下一滴浓墨。
“照野。”
半晌,她终是撂下笔,将身子转向照野,“他来这里是个意外,因是毒蛇咬伤,须得观察两天,两天后就让他走。”
照野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
“蛇咬不是小事,你是大夫,治病救人天经地义,我知道的。”照野眼神澄净。
随后,不知怎么想的,大手忽然捂上宁宁的小耳朵,低声问:“他毕竟是宁宁生父,要让他跟宁宁相认吗?”
傅筠微怔,下意识摇头。
照野立马接上说:“你不用顾虑我,小筠,我只是想起小时候奚皇后刚走的那段时间,你每晚都睡不着,一直哭一直哭……”
这对小筠来说不算一段好回忆,照野点到为止。
他固然喜爱宁宁,但就是出于喜爱,才会担心宁宁会不会有一天知道自己有个亲爹,尔后思念亲爹,责怪他们隐瞒呢?
傅筠这回愈加坚定摇头,垂首与女儿充满疑惑的大眼睛对视了下,轻叹道:“反正裴昱过两天就走了,相认也没有必要。”
她抿了抿唇,把照野覆在女儿耳上的手挪开,点着女儿额头道:“现在抱着你的就是爹爹,知道吗?”
宁宁小脑袋动了下,看看爹爹,又看看阿娘,出人意料打了个哈欠。
傅筠失笑,“猪猪宁是该睡了,让爹爹带你睡觉觉好不好?”
宁宁仿佛知道阿娘给她起了个不好听的外号,小嘴一撅,揪着阿爹衣袍不放,似要告状,但所学词汇实在有限,张着口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将傅筠逗得莞尔不已。
这再温馨不过的一幕在烛光下愈显柔情,简娘因此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重重敲门。
“小筠快去看看吧,裴昱伤腿动不了了!”
不仅腿失去知觉,人也昏迷了。
老高气得脸都青了,暗搓搓嘀咕半天,只差没明说这里是黑店,傅筠是庸医。
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学徒听不下去,沉着脸喊:“傅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医家,便是岳州之外也有慕名而来的,你若不想治就直说,看看整个荆湖北路有没有能救你家公子的!”
“住嘴!”傅筠低喝。
学徒们顿时噤若寒蝉。
事关紧急,傅筠顾不上教训学徒,只挥手让他们散开,直接去了病坊。
一见到裴昱唇瓣那骇人的青紫色,傅筠的眼瞳骤然收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