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75)
拳头暴烈地砸在垣墙上,劈头盖脸一句喝问:“你的意思是,我派人绑了你,故意把你投入花楼,策划一场偶遇的做戏?”
“傅筠!”裴昱的低吼叫人莫名听出几分悲怆,“我们的缘分,在你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全是阴谋诡计?!”
他眼中乍起的情绪颇为吓人,傅筠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有点荒谬,于是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下巴却被裴昱攥住,被迫转过脸与他对视。
傅筠吃痛出声,心里一闪而过的丁点愧意顿时被怒气烧了个干净。
“你这什么反应,被我说中了?”整个下颌都遭受桎梏,傅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你都能使坏害我爹,还有什么做不出?”
裴昱矢口否认,“我怎么可能害傅大夫。”
在旁边一直插不进话的奚衙内终于忍不住了,愤慨的话音冲口而出:“你没派人监视、跟踪傅先生吗?”
奚衙内还嫌不够,转头对表妹道:“小筠你不知道,要不是傅先生发现得早,人又机敏,早就被这家伙的人引到会稽,引到海边了!也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是耍人还是灭口?!”
这一点傅筠确实还没来得及知晓。
岳州到会稽一千五百里路,爹爹如果被引去,人生地不熟,被害了都无人知晓!
又忽而想到爹爹确实受伤了,甚至因为伤势没法去码头接她,傅筠心口一阵发堵,越想越气,肩膀也因为情绪不稳而起伏不定。
她烦躁地呵斥:“混账东西,快松开我!你已经耽误我够多时间了,爹爹要是有个好歹,我定饶不了你!”
说话间,那支簪子已经刺破进士服,触感明显不同,傅筠意识到簪尾毫无间隙地抵在他衣物之下的胸膛,怔怔出神,陷入了短暂沉默。
这时天际又隆隆滚过一道雷,傅筠目及裴昱这身挺括光鲜的打扮,只觉眼睛深深被刺痛。
他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而人皮又用学识、谈吐、家世以及权力来粉饰。
这样的怪物骗了她还不够,竟成为今科探花,将来为政一方或直入中枢,会有更多人被他蒙蔽,遭他践踏!
“小筠不要!!”
奚衙内慌张的高喊声惊醒了傅筠,可惜迟了一步,簪子已径直刺进裴昱的心口!
方才好似被摄了魂魄一样,只觉眼前之人丑恶万分,无法再忍受,现在回过神来傅筠愕然盯着自己的手。
血突兀出现在浅色的进士吉服上,不住地从伤口滴落,迤逦出一条令人瞠目的血线。
巷内沉入短暂的死寂。
奚衙内大脑一片空白,使劲晃了晃脑袋后把表妹的手抓到自己手里,用衣袖来回擦拭,嘴唇止不住发抖:“小筠不怕,哥哥给你擦干净,哥哥去找人,不怕啊……”
这厢,裴昱原就因春雷而头痛如劈,诸般情绪更是齐齐上涌,让他如鲠在喉。谁知骤然间心口一痛,而握着凶器的人,正是他牵肠挂肚的妻子。
裴昱难以置信地望着脸色煞白的妻子,疼痛火速从伤口蔓延至全身,这一时间他竟不知究竟痛在身,还是痛在心。
“你想杀了我?”
血液的流逝让他唇色泛白,身上也冷一阵热一阵,视线开始模糊。
裴昱强撑精神,带着喉咙里泛起的腥甜气哑声质问:“傅筠,你恨我至此?”
傅筠飞快抽回手,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掀开裴昱袖子,搭上脉搏,沉下心细听。
随后冷静地扯下布条给他做简单包扎,听他还在喋喋不休问为什么,她漠然抬眼,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虽扎在心口,但入得不深,只伤及皮肉,回去自己找大夫开方,好生养着就行。”
“傅筠……”裴昱眼里含着浓重化不开的情绪。
作为医者傅筠还是很负责的,但处理完伤口她很快做回自己,眼中情绪也随之敛起,不再看他,提裙就走。
伤处疼得裴昱想抽气想宣泄,她的态度更是让他充满怨怪和恼怒,但他成了强弩之末,如坠深渊,再也专横不起来。
被在意之人拆了傲骨,原是这种滋味。
失去一个人,竟有这么痛。
打了一天的雷,终于下起雨来,惊蛰到了。
春雨蒙蒙,迷迷离离,裴昱再难支撑,如折断的柳枝,颓然滑落。他孑然一身倚靠垣墙,掀起眼帘,目光落在长巷尽头。
傅筠,他的妻,一袭丁香紫如烟水所化,逐渐飘渺虚浮,直至彻底失去踪影。
裴昱看得真切,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而那一支玉簪跌在地上,早就摔成两截。上面带有他的污血、她的体温,也一并被雨水无情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