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62)
浸满鲜血的九节鞭握在手里如有千钧之重。
老王爷当年也是征战沙场的宿将,她还小时父亲便抱她骑过马,见过各式各样骇人的武器,她也深深记得父亲身上的杀伐之气,可那些加起来,都比不上当下的情形,她望着重伤的幼子,双手不住发颤,怎么也下不去手。
皇帝啜了口茶,悠悠开口:“二郎,说与你母亲听听,为何是二十六鞭。”
“是。”
裴昱呛咳了声,气息虚弱,“奚皇后怀胎十月将傅小娘子生下,傅大夫花了十六年将傅小娘子养大成人,我……”
他始终不认可皇帝说的“糟蹋”之言,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她在一起。
是以,过了很久,最后那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啪!”
九节鞭猝不及防劈头甩来,算是为他解围。
直烈的鞭声落入耳中,容华郡主忍不住紧闭双眼,旋即听到儿子的一声闷哼。
再之后,是一阵剧烈咳嗽,听得出是含混着血的。
只这一下,容华郡主便受不住了,她跪地恳求皇帝,剩下的两鞭她愿意代受。
皇帝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没有办法,容华郡主只得又拾起鞭子,快速而果决地将那两鞭打了,圣驾面前由不得她手软。
殷红的血,在收鞭时飞溅而出,化为一点一点的血痕落在容华郡主脸上。
“罢了。”
皇帝拂袖离开。
在场之人都知道,依圣上的性子,裴昱挨上二十六鞭已经算是网开一面。
郑内侍受命从御案上取来那份婚书。
多么矜贵的高门公子如今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衣服上也满是斑斑血迹,郑内侍于心不忍,刚要俯身搀扶,却见对方强撑着直起身。
当看见婚书是被撕碎的状态,裴昱不由一怔,眼里的光也黯淡下去,但还是双手接过,颓然地说了声:“……多谢郑内侍。”
大红色的笺纸上墨笔写就两个名字。
只是任谁看了都知道,傅小娘子从头到尾都不知情,那么这份婚书便做不得数,至于扬州领的那一份是否受律法保护,还有待商榷。
容华郡主扶着儿子双肩的手加重了些力气,叹道:“昱儿,值得吗?”
裴昱乌浓的眼梢泛起薄红,继而又猛烈咳了几下,无声地朝母亲点了点头。
第29章
除夕夜。
年华衮衮, 饯旧迎新。
宫中呈大傩仪、赐钟馗像,百姓吃年馎饦、打灰堆、焚苍术、饮屠苏,热热闹闹地度过一天。
有的人出门当皇帝, 回家做娇夫。一日庆典下来, 奚皇后早就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元亨帝换了身轻便的燕居服, 亲自到浴池中为妻子按摩梳洗。
做起这些伺候人的事, 元亨帝手到擒来,池边也摆放着几枝新摘的绿梅, 满室清香。
此梅长于南方, 元亨帝见妻子喜欢, 特意叫人移植入京,种在御花园,还亲自侍弄精心栽培, 今年恰好是开花的头一年。
多好的兆头, 结果出了那么一茬事!
元亨帝在心里又把裴昱骂了一通。
“今年岳州也没来信?”奚皇后突然发问。
元亨帝手上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打起一瓢水为妻子冲洗墨发上的泡沫,低声回:“我到时候派人接他们父女入京,给你拜年。筠丫头也大了, 是该议亲了。”
他还非不说“团聚”这个词。
奚皇后没有多想,轻快地嗯了声。
元亨帝心里却有点不自在。
傅从初其实写过信, 每年一封,但都被他截下, 今年的这封早了些, 元亨帝觉得奇怪, 但仍旧与其他信件一样,放在案上未曾拆封。
谁知, 就此误了大事。
若早些知道筠丫头失踪,想必……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思及此,元亨帝当夜又增派几批人手,将搜找范围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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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国公府一连缺席两日宫宴,众人都心知肚明是因了先前街市上那场闹剧,容华郡主好面子,怕丢脸才告病不出席,却无人知晓二公子裴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二十六道鞭刑对一个自幼从文的贵公子来说,终究重了些,遑论他腰间还被捅了一刀。
这回没有高热,一睡下去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大夫束手无策,只能拿参汤吊着命,容华郡主既挂心幼子,又要安抚长子,忙得团团转,到后来,甚至悄悄请了方士进家门。
元月初二的早上,裴昱终于苏醒,黑眸有一瞬的迷惘。
昏迷期间他被喂下数不尽的汤药,口腔里苦涩难忍,却忽然在这一刻闻到一股清淡到不留神就会错过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