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他为何如此黏人(6)
“听小虎说,屠户家的那个老婆子今天来闹事了?”
“没闹起来,曾安把她拉扯走了。”
“哼,要不是我身子病乏,铁定一棍子把她打出去!”
柳筝晾完衣裳开始洗碗筷,来回涤三遍,又倒开水烫了烫,不到三刻钟就都洗好收拾齐整了。见王初翠吃完了早食,柳筝把煨在煤炉上的药给她端了来,一边守着她吃药,一边拿来账本算盘记账。
昨儿买了五石豆子回来,连带请人搬运的钱一共花了四两三钱银子。今早上她起得有些晚,又没有姥姥帮忙,磨浆、滤浆效率很慢,只做出来一桶,卖出五十三碗,入账一百零六文。这六文钱留下来买水,一百文放进钱箱里存着。家里油盐快吃完了,柴薪也不够了,再支二十文出来零用吧。哦对,今早还花两文钱买了花呢……算算总钱,共存有五百五十八两七钱银子了。
“姥姥,我们在院里打个井吧,”柳筝指指阳光通透的院落,“就打在左手边。”
“嗯,我早先就说过打一个的好,省得你绕路洗衣服,还得看人脸色。这几个闲得没事儿干的,尽编瞎话侮辱人……”
“管他们作什么,不妨碍我们过自己的日子。”柳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拨着算盘,“打个井好贵呢,没二十两恐怕下不来。”
“说是这么说,可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又不是为着受这委屈的。你也别舍不得那几个钱,说白了要想找到你舅舅,不靠这十几二十两的。”
柳筝当然明白这点,前些年光在南直隶境内托人找就已花了三五百两银子,却只得出个人早被转卖到京城来了的消息。京城这么大,当年十二岁的孩子,今年算算该有二十四了,是否还在人世都是个问题,否则怎么会不想着回家呢……
柳筝想到了自己来京城要找的另外一个人。若是他肯动动手指派人去找,恐怕一个日夜间把全城翻个遍都不成问题。可她并不情愿找他帮忙。她心里恨着他,虽然连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都不清楚。
今日圣上又没能亲临奉天门御门听政,只传了内阁三位阁臣到皇极殿商议国事。宋砚出了午门,坐上轿子去了刑部。
刑部侍郎孟博瀚亲自带他见过各位官吏,告诉他清吏司主要负责的事务,最后领他进了刑部监。
“这几个是去年中秋前后从湖广押运来的,犯的是匪盗罪,你应该有所听闻。”孟博瀚指了指阴湿牢房内三个浑身血污的囚犯,“审了大半年了,迟迟结不了案,大理寺那复审了两回,都打了回来。上一任的两位主事便因此被革了职。具体情形,卷宗上都写得清楚明白,我就不多说了。这案子再审不出来,就得会同三法司共审了。”
宋砚接过司狱司递来的卷宗,大致扫了一遍。
孟博瀚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道:“先前我便听闻,定国侯家的世子是个小神仙般的人物,能文能武,难得的是有一颗慈悲心,打人不愿见血,翻书不愿见污秽事。今日到这般地方,不会觉得委屈吗?”
空气中弥漫着酸腐刺鼻的气息,有老鼠爬上囚犯的脖子啃咬他们的下巴和两耳,有恶虫钻进他们长年累月不见愈合的伤口里产下一串一串的白色虫卵,呕吐物和排泄物混在一起,蝇蚊嗡嗡。青袍少年立在一线天光之下,眉目坦然,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宋砚收起卷宗,扫向那目露不屑的三人,平淡道:“平冤理事,是下官职责所在,孟侍郎玩笑了。”
孟博瀚盯了他两息,又看了看那三个浑身上下不剩一块好肉的囚犯。不是说,他见腌臜之物便会犯恶心,闻见血腥味就会眼前发昏吗?
“哈哈哈,世子年轻有为,办事负责,真乃我刑部之幸。”孟博瀚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不过,实在难忍之时,也不必强撑。在一个不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只会更加束缚自己的手脚。”
宋砚沉默以对。
宋砚命人把那三人都提到了刑房,孟博瀚在司狱司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看他能怎么审。
这案子是荆州府枝江县的县令越级状告直接押进京来的,声称湖广有几个府州县的官员和山匪勾结,他在当地已收集到许多证据,然而抚按两院的大小官吏尸位素餐,推诿扯皮,告上去无人受理,他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携全家老小将状纸投进了通政司。就这样这状纸都差点递不上来,若非章阁老拦下了首辅刘炳留中不发的奏章,这事根本入不得天眼。
可怜那枝江县的县令,勉强躲过当地官员的围追堵截,到京时已经奄奄一息,还要为越诉挨五十杖的笞刑。刑未受完,便在午门前一命呜呼了,家人不知所踪,所谓证据更是无从取得。圣上大怒,下令彻查,可这唯一的线索就剩此刻刑部大牢里关押着的三个囚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