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204)
姬瑶噙着泪,和他们擦肩而过,失魂落魄的走进内室。
雕兰砌玉的床榻上,秦瑨阖目躺着,露出的上身缠满了白色纱布,隐约还有殷红的血渗出。
姬瑶僵着身子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凝着他失血惨白的面庞,压抑的疼痛在一刻遽然涌上心头,就快要将她一起撕裂。
“瑨郎……”
姬瑶握住秦瑨冰凉的指尖,泪水夺眶而出:“都怪我……我不该喊你出来的,我们去别院就好了,不该在外面游荡……”
悔恨让姬瑶心神俱碎,她紧紧攥着秦瑨的手,努力想要替他温暖过来。
“你千万要撑过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权势,金钱,身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别离开我……阿兄和阿耶都不在了,你若离开我,没人再疼我了……”
她眨眨眼,泪珠一滴滴往下掉,砸在秦瑨的手上,亦砸在她的中衣上。
“你快醒醒,看看我……”
悲伤压的姬瑶就快要喘不上气,她不加掩饰,在官员面前恣肆发泄着心头的哀戚。
徐德海立在姬瑶一旁,见此情景,忍不住潸然泪下。
而江言在后面看着,亦是连连唉声叹气。
姬瑶真情流露,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着江言,他如一个不会水的人,被残忍丢进海里,汹涌的波涛一浪又一浪,拍打的他再无招架之力。
算了吧……
女大当嫁,有些事,他终是管不住的……
江言如是劝说着自己,但听姬瑶哭声阵阵,亦忍不住劝她:“宣平侯尚还活着,陛下莫要太过伤心……”
姬瑶深深抽泣,满腔心事无处诉说。
“太傅,你知道秦瑨这十几年活的有多累吗?”姬瑶温柔凝着秦瑨,阵阵心疼难休:“朕之间前总嘲讽他是山匪出身,后来朕才知道,他们全家被人陷害,二十五口人全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脸皮薄,连饭都不会要,若不是山匪救了他,他早就死在路上了。”
她咽了咽喉,自言自语:“我们流落在外的时候经过他的家乡,朕亲眼看到那么多座坟头,就埋在秦家破败的祖宅里。回到大明宫,朕即刻让人重新调查此案,前段时日刚有了结果,他们秦家终于可以翻案了。朕今日本想告诉他这件事,没想到……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
弩箭刺穿秦瑨的那一幕,不停在姬瑶脑海中回放。
她痛心入骨,哀戚的眼神顿时变得嫉恶如仇:“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伤了他!”
安静的寝房徘徊着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压抑的情绪不听寻找着发泄的地方。
江言不禁劝说:“陛下冷静一些!”
“朕没法冷静,朕心疼的厉害,疼的像刀刮一样!朕要抓到凶手,将他们碎撕万段!”
姬瑶的呼吸愈发急促,千疮百孔的心变的亢奋,剧烈的跳动着。
是谁……
究竟是谁伤了秦瑨……
姬瑶脑仁儿飞转,一个个回想着秦瑨在朝中的树敌。
不是……
都不是……
他们没那么大胆量,把九族当成泄愤的筹码!
还能是谁……
遽然间,姬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回想一下,他那时看秦瑨的眼神,似乎带着鱼死网破的杀意……
“吐蕃人……”姬瑶恍然大悟,一时忘了哭泣:“对,吐蕃人嫌疑最大!”
她扭头看向江言,疾言厉色道:“太傅,传朕旨意,把那群吐蕃人先抓起来!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是……”
江言垂首应下。
眼下姬瑶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无论谁说,说些什么,她横竖都是听不去的。
内室一片压抑,江言长叹一口气,迟疑道:“这里有太医侯着,陛下回去歇着吧。”
“朕不回去。”姬瑶踅身看向秦瑨,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朕要陪着他,永远都陪着他……”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沾满了追悔莫及。
平时两个人黏黏糊糊,觉不出什么,唯到失去的时候,肝肠寸断,方才知道他早已深入骨髓……
*
大理寺的人凶神恶煞冲进驿馆的时候,吐蕃使节皆是震惊不已。
安靼刚刚梳洗完毕,脸上的水还没擦干净,睨着破门而入的金吾卫,惶然道:“你们……你们做什么?”
大理寺少卿岳骋池亲自出马,朝安靼象征性的一拱手,冷冷道:“我朝宣平侯昨晚遇刺,还请各位跟我们走一趟!”
安靼觉得不可思议:“宣平侯遇刺?这……你们凭何抓我们?”
“凭什么?凭这是盛朝!”岳骋池朝身后一挥手:“里里外外全都搜一遍!别放过任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