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顾我(90)
冰凉的玉珏落入掌心,靛青色的络子随之垂下。
容锦合拢双手,玉珏上的云雷纹清晰可感,她道了声谢,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离开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眼沈衡腰间那块青玉。
沈衡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何不妥吗?”
容锦连忙摇了摇头,轻声道:“恕奴婢冒昧,只是见您这块玉佩的纹样有些新奇……”
她自己在家中时常做绣活,各式常见的绣纹、花样熟稔于心,但从没见过记忆中的图案,更不知是何物,只是囫囵吞枣似的记在心中。
若他是沈裕那般的脾性,容锦应当不会多言。
可沈衡看起来格外温和,也没有沈律身上那种倨傲,她便大着胆子问了句。
“这是古书上记载的泽兽,祥瑞之兆,亦有镇灾、辟邪之说,”沈衡抚过玉佩上的纹路,“只是书上只有寥寥几句记载,模样大都是后人以此幻想,各不相同……”
容锦早前曾听过几日临街的老秀才为学生开蒙,拖长了声音授课,无论讲什么都能听的人昏昏欲睡。
如今她攥着玉珏,听他娓娓道来,心中忽而生出个想法——
沈衡这个人,应当很适合当夫子。
只不过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稍纵即逝,容锦也没呆呆地发愣,等沈衡讲完之后,正儿八经地敛袖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见她郑重其事地一谢再谢,沈衡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微怔后笑道:“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容锦没再多言,收好玉珏之后,独自返回了天水居。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因府中丧事的缘故,檐下悬着盏白纸糊的灯笼,在夜风之中摇摇晃晃。
沈裕回来的比她还要晚上不少,更深露重,大氅上仿佛都沾染了秋夜的寒气。
容锦收好衣裳,将备着的热茶与寻回来的玉佩一并奉上。
沈裕见着她掌心的玉珏后,似是才想起还有此事,眉尖微挑:“倒还真让你找到了……找了多久?”
容锦想了想:“约莫两个时辰。”
沈裕拿过,泛凉的指尖划过掌心,容锦下意识地躲了下。
原本精致的玉珏被扔下时,已经磕了一角,今后也用不着了。沈裕倒是没在意,看过之后信手放在一旁。
他原想着,此事就算是揭过了,却不防向来沉默寡言的容锦竟开口道:“奴婢行事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公子明示。”
沈裕端茶的手一顿。
他知道此事做得不够周全,稍想想,就能看出其中的纰漏。
只是他今日见着沈衡,随即记起昨夜商陆所言,对容锦若无其事的反应莫名有些不满。又想着她在天水居偷闲,索性寻点事端给她。
长风听了这吩咐后,虽没敢多说半个字,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是暴露了心思——
这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那时还有正事,沈裕下意识地忽略了长风的反应,可如今被容锦问到了面前,他不得不正视。
只要他想,片刻之间就能将心思剖析清楚。
只是剥丝抽茧后的答案与容锦这茫然的模样摆在一处,只会令他恼怒。
沈裕磨了磨牙,却还是笑问道:“你不明白?”
容锦诚恳道:“奴婢愚钝。”
沈裕点头:“那你就慢慢想,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谈。”
话说到这种地步,自是聊不下去。
沈裕半点茶水都没沾,起身回了内室,容锦又想了会儿,依旧没明白他为何这般喜怒无常。
但好在后续如常,挑破之后沈裕没再折腾她,容锦也就抛之脑后了。
停灵七日后,到了出殡的日子。
沈裕比往常出门更早,不过几日功夫,他看起来仿佛又消瘦了些,若不是容锦这几日亲眼所见,也会以为他是“哀毁过度”。
但实际上,沈裕压根没将老伯爷的死放在心上,他只是太忙了。
除却守灵等仪式,朝中时不时会有人过来,拿着那些悬而未定的事情问他的意见,除此之外,他应当也还有自己的安排。
容锦撞见过身着夜行衣的人深夜造访,身形模样,正是当初在南林山的破庙之中,看守秦瞻的其中一位。
她毫无防备,才拿出的棋子跌回了棋篓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棋虽尚未下完,但已成定局。
沈裕看在眼中,抬了抬手,令她歇息去了。
容锦不清楚他私下在筹划着什么,只是愈发明白颜青漪昔日所说,沈裕是在拿自己的心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