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顾我(235)
当初那场追杀,是从沈裕打开肖望野送来的匣子,中暗箭开始。
那个年节过得兵荒马乱,容锦无暇顾及,再后来,只知道肖老将军病重不治,早已葬在了他心心念念的故土。
究竟是有人借肖老将军之手要杀沈裕,还是他老人家失望至极,同意清理门户,容锦不得而知,也从未问起过。
她下意识去寻沈裕的手,只觉触手冰凉,仿佛没有半分热度。
容锦终于知道他这执拗从何而来,思忖片刻,缓缓道:“你要为当年之事讨个公道,要血债血偿,我不会阻拦,也不会多言。”
“……只是我也希望,除此之外,你手上不要沾太多血。”
有所为有所不为,有的底线一旦打破,就再难回头了。在这方面,她是认同荀朔所言的。
但她并未同沈裕谈对错,论道义,只勾着他的小指,叹道:“沈裕,昔年事非你之过,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是怎样的人,又是如何被毁得面目全非,她看得明明白白。
说话间到了分岔路口,往左是容锦常宿着的水榭,另一侧则通往听竹轩。
沈裕停住脚步,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选择。
“我今日答应了小绮,晚些时候也要陪她剪窗花……”
容锦的声音散在夜风之中,轻飘飘的,却令他的心沉了下来。
沈裕执着伞的手微微收紧,顷刻之间,脑中已经过了许多。只是下一刻,又听容锦道:“今夜为你爽约,明日你得亲自去买邀月楼的松鼠桂鱼,好让我给她赔礼道歉。”
沈裕呼吸一滞,见容锦仰头同自己笑,才确准并未听错。他咬了下舌尖,喉结微动:“好。”
像是将先前未答的一并承诺,他笑得如释重负:“我答应你。”
无论容锦是何用意,他都心甘情愿,由她约束。
第119章
这一夜难得睡得安稳。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裕习惯性地睁开眼,准备起身上朝时,还惦记着昨夜欠的债。
其实压根不必他亲自去,只要侍从传一句话,邀月楼能将所有的菜色都送来。
可他心甘情愿,乐意得很。
容锦睡眠向来很浅,觉察到动静的下一刻就醒了,睡眼朦胧地看向沈裕。
“继续睡吧,”沈裕替掖了掖被子,“天冷,就不要起来了。”
容锦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又听屏风外传来成英的声音。
他声音中没了一贯的镇定,开口时似乎格外艰难:“公子,苏婆婆昨夜去了。”
残存的困意一扫而空,容锦霎时睁大了眼,隔着纱帐,看到沈裕的身形僵在原地。
呼啸的北风隐隐作响,鹅毛似的大雪上下翻飞。屋中一片寂静,仿佛落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片刻后,沈裕淡淡地应了声。
只是扣着衣带的动作变得缓慢许多。
容锦随意披了衣衫,来到他面前,觑着沈裕看起来依旧平静的神色,轻声道:“告假吧。”
她还记得,苏婆婆曾靠在床头,满是怀念地感慨:“小公子虽不爱说,可他啊,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只是经历得别离太多,会强迫着自己变得麻木。
“人非草木,会伤心难过,哪怕会软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容锦搭上沈裕发凉的手,替他解开官服的系带,“我陪你,去送她最后一程。”
冬日的寒夜总是格外长些,到苏婆婆院中时,天才刚蒙蒙亮。
老人家是在睡梦中离开的。
枕边放着心心念念的、少女时候佩戴的红绢花,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神情十分安详。
容锦回想昨日种种,意识到苏婆婆心中怕是已经隐约有所预感,才会持着她与沈裕的手说上那么一番话。
苏婆婆昔日受阮家恩惠,这么多年沧海桑田,临到终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沈裕了。
沈裕似是也有所觉,攥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似是自语一般喃喃道:“我们会好好的,一直走下去。”
依容锦的提议,沈裕称病,但也只换来一日的假。
他肩上担的事情太多,又是紧要关头,并没太多喘息的余地。回到朝堂之上,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沈相”。
有的野心家兴许能从其中获得乐趣,但沈裕从中得到的寥寥无几。
只是他并不是只为自己而活,所以别无选择。
此番天灾死伤无数,牵连甚广,朝中紧要官员皆是轮轴转,并无半分年节该有的喜气。
公孙玘更是这几日都没怎么歇息,眼下顶着两抹青痕,与沈裕议事之时一直在灌自己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