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回到朱雀后巷的家中,郭巨力正在洗晒被褥,见慕灼华阴沉着张脸进来,顿时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物事迎上前去:“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慕灼华扯了扯嘴角,大步走进家中,“定王给我放了半日假,让我回来休息一下。”
“小姐肚子饿吗,我给你煮点吃的?”郭巨力追着慕灼华进了屋。
慕灼华摆摆手说:“吃不下,我要想些事情,你不要打扰我。”
慕灼华说着走进了书房,反手便关上门,留下郭巨力一脸莫名又担忧的表情。
“小姐……是不是来月事了?”郭巨力皱着眉头嘀咕,“日子也不对啊……”
慕灼华走到了书桌后走下,呆了片刻,才拿起纸和笔。她脑子有点乱,必须借助外物来理一理思路。
她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过了半晌回过神来,只见白色的纸上满满当当写满了两个字——刘衍。
夏日炎炎,小秦宫里却春色一片。
今日刘衍包下了整座小秦宫,招待所有北凉使团的人。在小秦宫最奢靡的包厢云梦泽中,刘衍陪着耶律璟饮酒听曲。
云梦泽是一处水屋,四面环水,因是引入了活水,人在屋中便能听到淙淙水声,水中被倒入了不少冰块,消减了夏日的暑气。四面用薄如蝉翼的白纱笼罩住,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纱后妩媚的身影,那是歌姬们在纱帘后奏乐,缥缥缈缈,宛如天籁。
耶律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长腿抬起搁在小秦宫的头牌云芝腿上,另一个当红的舞娘云曦坐在耶律璟身侧,为他斟酒揉肩。耶律璟享受着美人的殷勤,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坐在对面的刘衍。
“没想到,你我二人会有这样相对饮酒的一天。”耶律璟浅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冷笑,“更没想到的是,你中了渊罗花的毒,还能活下来。”
刘衍淡淡一笑:“我陈国地大物博,多少神医,区区渊罗花,不算什么。”
“可我看着你,总觉得你不是他。”耶律璟啧啧摇头,“你如果是定王,那就不像了,如果不是定王,却又太像了。”
“让三皇子失望了,定王没有死。”
耶律璟笑了一声:“呵,我怎么会失望呢,我只是意外,你的亲信精锐都死光了,你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活下来,我以为你们陈国的将军是有血性的,宁死不辱。当年与你对垒,看你杀敌奋不顾身,如今竟然这么惜命。”
任耶律璟如何挑衅,刘衍面上始终带着淡而冷的微笑。
“三皇子可尝过人血的滋味?”
耶律璟一怔,随即咧嘴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确实尝过。”
刘衍道:“我也是。”
耶律璟定定地看着刘衍,刘衍举起了酒杯,轻轻晃动杯中深色的液体,一抹深红色晃过他的眼底:“滚烫,带着腥味,还有铁锈味……那个人,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师父,我从军第一天,就是他带着我,教我。后来,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掐住我的脸颊,逼迫我吞咽他的血。”
“他的血凉了,又有一个人过来,他是我的兄弟,在战场上,他可以把后背交给我,而在生死之际,他选择把命交给我。”
“后来我陷入了昏迷,不记得还有多少人,把他们的鲜血和生命给了我。”
“三皇子,如果你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也舍不得死。”
刘衍淡淡一笑,放下了酒杯——他再也喝不下这种颜色的酒液。
“我以前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如果战场上与你相见,我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杀了你。但现在不行,我的命很珍贵,而你,不配。”
耶律璟眯起眼,狠狠瞪着刘衍,良久一笑道:“你恨我,恨北凉。”
刘衍轻轻摇头:“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实属常事,我不恨。我只是想找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
耶律璟神态变幻莫测,忽地一把推开了身旁的美人,冷然道:“全都退下!”
美人们登时被吓得作鸟兽散,偌大的云梦泽,只听到清凌凌的水声。
刘衍道:“我知道你们来陈国的目的,当年你识破我的布局,早做埋伏,必然是我军中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这个人的地位不低。后来我重伤昏迷,大军士气涣散,你们本可以趁机进攻,有高层作为内应,你们必然能得到一场大胜,以此作为议和的价码,能给你们更多的利益。可是你们没有,所以我猜测,给你们透露消息的那个人,或许并不能为你们所掌控,甚至很有可能,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
耶律璟眸中闪过精光,并不否认刘衍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