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滞,只是眼波流转,看向了不远处厚厚的云层,没有一丝光能穿透那重重的阻碍。
察觉到蔓儿欲言又止的神态,柔嘉公主淡淡问道:“有何问题?”
“慕灼华她……”蔓儿眉头紧皱,“她也进宫了。”
“昨日不是派人盯着了吗,她没有出过家门,在家中一日,又能找到什么解救刘衍的方法?”柔嘉公主不以为意。
蔓儿沉声道:“公主……慕灼华,是从城外回来,直接进宫的。”
柔嘉公主的脚步倏地顿住,疑惑蹙眉:“从城外……回来?”
“她昨日回到家中,不知如何易容出府,竟然瞒过了我们的眼线。”蔓儿不安地绞着袖子,“公主,她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柔嘉公主心下一沉,沉吟片刻后,道:“传信给沈惊鸿,让他见机行事。”
刘琛阴沉着脸看着廊下的疾风骤雨,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身旁的小太监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巳时五刻了。”
巳时……
他已经下令,午时行刑,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
“沈惊鸿呢?”
小太监道:“沈大人刚刚入宫,正在大理寺等待行刑的时辰。”
“很好。”刘琛深呼吸一口气,背着手走回桌边。
刘琛一夜无眠,眼下的乌青越来越严重了,半睡半醒之际,是刘衍笑着唤他的名字,他看到个子只及他腰间的自己挥着特制的短剑,刘衍耐心地指点他的动作,他崇拜地仰起脸看着自己的皇叔。
“皇叔,我长大了,也要和你一样,上阵杀敌,扬名立万!”
那时的皇叔,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眼中还有锋芒与傲气,起手挥剑,气势如虹,灿然笑道:“好,皇叔等着你!”
他继续拿起剑,更加用力地挥砍着,眼前刘衍的笑脸却又模糊了起来,四周的春光化为一片火海。他惊恐地环视四周,喊着皇叔,却看到火海深处,一把剑刺进了父皇的胸膛,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血从剑尖滑落,看着握剑的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是一脸冷漠的刘衍。
刘琛猛地从桌上抬起头来,满头的冷汗,喘息不止。
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把短剑,那是刘衍亲自为他打磨的,送给他的生辰贺礼。刘琛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看着那把剑,眼中暗流汹涌,他痛苦地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青筋勃动。
屋外雨下得极大,砸在屋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震耳欲聋。
一个太监行色匆匆地跑到门外通禀:“陛下,慕大人求见!”
刘琛眉头一皱,睁开了晦暗的双眼,道:“她来做什么?”
问出口的瞬间,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知道她来这里,肯定只有一个目的。昨日她在大理寺高举诛邪剑,逼退了沈惊鸿,这件事他也一清二楚,甚至更早之前,她假借抱恙称病不朝,他也知道……
他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细想罢了。从刘衍在他的寝宫抱走了她那一夜起,他就骤然明白了许多事。
没有等太监回答,刘琛就背过身去,冷然道:“让她回去,不见。”
太监战战兢兢说道:“陛下……慕大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刘琛一惊,问道:“没有召见,她怎么进得了宫门?是谁放她进宫门的……是大长公主吗?”
太监道:“回陛下,慕大人手中拿着的,是太后宫中的令牌。”
刘琛莫名道:“她何时从太后手中拿到了令牌?”
刘琛此刻心中的太后,是自己的母后。虽然同出周家,但他的母后在先太后面前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了二十年,即便想在刘琛面前摆太后的架子,也不能如愿。自不久前被刘琛驳斥回去,她便深居简出,不敢再与周家有所联系,更何况是其他人。
刘琛并不记得慕灼华与她有任何来往。
太监也不明所以,只能就自己知道的说道:“陛下,慕大人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向陛下禀告,她说……定王是冤枉的,她有重要证据要面呈陛下。”
刘琛对外隐瞒了自己杀刘衍的真实原因,不愿意让世人知道刘衍弑君,杀害手足之事,因此这些太监也不知道内情。慕灼华不敢把话挑明了说,但刘琛听到这句话,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然而刘琛闭了闭眼,硬下心肠道:“不过又是找借口来拖延死刑,让她回去,否则就别怪朕不顾念镇国公主的情面了。”
这件事,他也不想让她卷入其中。
慕灼华在打着伞在庭中等着,然而疾风骤雨不是一把伞能够遮挡的,她的身上还是被雨淋湿了大半,湿发贴着脸颊,一张小脸冻得苍白,她却浑然未觉,死死盯着御书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