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77)
一贯与世无争、清高淡泊的小姑娘,却被迫卷入了朝堂的斗争,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
“你是不是在恨我,在恨江家?”江听雨声嘶力竭道:“就因为当年我父亲嫌你并非良配,当众回绝了你的求娶,让你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哪怕之后我违抗父命嫁给了你,你依然怀恨在心。”
“对,我是恨极了江家。”萧元口不择言,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怒吼道:“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是你父亲上书说我心术不正,不配继承大统,差点断了我的后路。”
他念念不忘的,无法释怀的心结皆是由此而起。生母不详、备受欺凌的卑微皇子遇上了外柔内刚、品貌端庄的高门贵女。他欣赏不来江听雨与生俱来的品格,她也难以理解萧元勃勃的野心。
“你父亲、江远客、江吟是不是都看不起朕,即使朕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你们也一样不把朕放在眼里。”萧元怒极,砸了一只青瓷杯,“骨碌碌”地滚到屏风后的江吟脚边。
“没有人看不起你,陛下。”江听雨悲怆道:“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闻讯赶来的叶凝然听得心惊胆战,忙拉开两人好言相劝。等萧元一甩袖子愤愤离去后,江吟才走出来,握着江听雨的手,仍旧一言不发。
她有点太冷漠了。叶凝然忍不住想,抿着嘴一声不吭,跟个游魂似的,飘荡在世间。江家人都这么冷冰冰的吗?
“皇后娘娘,麻烦您转告太子殿下一声,臣女心有所属,怕是要辜负陛下赐婚的好意了。”
“好。”叶凝然抬起手,摸了摸江吟的头发,劝解道:“你放宽心,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被迫的?据我所知,与湘妃私交甚好的蔚妃,是家里遭到了萧元的猜忌;怡贵人就更惨了,定亲前夕入了宫,都是可怜人。”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江听雨冷淡道,不复从前的温和守礼。
她为了保护侄女,浑身竖起了尖刺,戳得叶凝然哑口无言,悻悻而去。江吟拍拍她的手背,起身送客。
昨晚下了雨,打落了枝头的花苞,唯剩满树绿叶,花落春残。
江吟踏过一地的破碎花瓣,回过头,只见暗沉的殿内毫无生机,像一座阴沉沉的坟墓。
她突然就害怕了。
陈梓最近莫名的心神不宁,他用软布沾了清水,擦拭着长剑,试图静下心来。然而事与愿违,反倒被出鞘的剑锋割伤了手。
血珠不停地往外冒,不一会儿就染红了白布。一道伤口突兀地横在掌心,颇有些骇人。
“陈梓兄,你怎么了?流了许多血啊。”宋鸿摇着扇子前来寻陈梓,一进门就大呼小叫。
“大惊小怪。”
陈梓眉头都没皱一下,迅速地包扎完,单手沏了一杯茶推给宋鸿。
“嗯,此茶别有一番风味。”宋鸿品了品,陶醉道:“汤色碧绿,香气浓郁,恰似我去年途径临安时,主人家招待的龙井。”
它就是龙井,你个缺心眼的。陈梓端起茶喝了一口,瞬间抚平了内心的焦躁。
京城与临安相隔甚远,好茶难觅,明前龙井更是不易得。陈梓手上的这一小包,乃江吟所赠,平常都舍不得喝,拿来珍藏。
“从来佳茗似佳人。茶如佳人,或清雅馥郁,或芳香四溢,实在叫人回味无穷。”宋鸿饮罢了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在下三生有幸,识得一位面若桃花的女郎,改日引荐给陈兄,一同切磋笔墨。”
“宋兄,你莫不是又想撮合我和令妹了?”陈梓打断他,“恕我直言,在下已有意中人,感情甚笃。”
“这回真不是。”宋鸿尴尬地摆摆手,“你心气高,自然看不惯舍妹骄纵的性子。那天你挑明后,她回去大哭了一场,也算碰了个钉子,多了些磨练。”
陈梓微微颔首,笑而不答。他是很有分寸的人,不掺和他人的家事。
“一提到你那位心上人,陈兄的笑容都藏不住了。”宋鸿艳羡道:“也不知是怎样的一位佳人,令你如此魂牵梦绕。”
“年少相识,引为知音。情之所钟,不能自遣。”陈梓想起江吟,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她哪里都好,笑也好,哭也好,聪慧也好,善良也好,总总之是普天之下最生动伶俐的姑娘。除去她一人,我此生不再向任何一个女子多瞧上一眼。”
宋鸿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一个春风得意的年轻公子情深至此,俨然一副非她不可的专一模样。
他身为听者,哪里体会的到江吟和陈梓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万千滋味,那种经过岁月磨砺变得更为坚韧的情谊,是支撑陈梓纵马迎敌的勇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