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可怕之处还不止如此,更糟的是没有水,闯入者会被焦渴与绝望耗死,随处可见散落的兽骨,当地人根本不会靠近。
幸好伍摧等人打算缀着蕃军,携足了水囊与干粮,陆九郎乔装时也是水囊不离身,只有追进来的蕃兵最惨,什么也没带,再强壮的汉子生熬了两日,也得开始杀马饮血,接着开始倒人,没几天全折在里头。
陆九郎等人虽然耗死了蕃兵,自己也不好过,再省食水也尽了,恨不得马尿都饮下去。马和骆驼反而还好,沟里零星长着一种耐旱的野草,牲畜的舌头能对付,人消受不了,石头嚼了两下就给细刺割了一嘴血。
为了减少消耗,几人昼夜颠倒,白天在阴凉处睡觉,夜里起来探路,将蕃兵的衣服与马尾结成长绳,轮流系着前行,避免了因迷路而分散。但即使走得极远,依然未能寻到出口,每个人熬到了极限,石头晕眩无力,连标记也刻不动了。
陆九郎和伍摧强提着劲,将骆驼宰了,掏出胃囊挤出水液分着饮了,这东西酸苦之极,要不是为了活命,谁也灌不下去。
韩七的箭伤引起了高烧,陆九郎想尽法子给她降热,反反复复一直未醒,他将最后一点清水喂给她,沙声道,“再找不到出路,只有杀马了。”
马是韩七的坐骑,也是唯一的希望,这样大的地方靠双脚必然是死。
石头唇如火燎,呓语般道,“这鬼地方有一眼泉就好了。”
嗢末女人也已憔悴不堪,“传说是有的。”
伍摧倚着石壁瘫坐,说话都不利索了,“在哪?”
嗢末女人的舌头干得如同沙漠,一舔裂出的血,“就在出口附近,据说有人幸运的见过,活着走出了魔鬼沟。”
这无异于发梦,几个人全泄了气。
嗢末女人无所事事,又去看韩七,重伤吞噬着她,昏迷中又极少进食,她越来越消瘦,几次以为再撑不下去,至此却仍在呼吸,女人喃喃道,“她真强。”
石头想夸耀一番自家将军,奈何嗓子干疼,只有道,“能回去就好了,倒在这太亏了——”
伍摧恍惚出神,“不知史勇他们怎样了。”
陆九郎不是头一次面临这样的焦渴,反而更能忍,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骆驼帮几人多撑了一阵,次日的搜寻依然无果,只好准备动手将黑马宰了。
这匹马极有灵性,起初根本不让韩七以外的人骑乘,后来韩七倒了,才勉强让陆九郎驭使,近日缺水少食的也瘦了,要不是情非得已,谁也不愿伤它。
伍摧背后掖着刀还没靠近,黑马就狐疑的瞪住了他,陆九郎抓住缰绳哄着,好容易待它松懈,伍摧方一挥臂,黑马就觉出不妙,纵蹄一避,刀刃落在马臀上,疼得它长嘶一声,挣脱束扯逃走了。
这一来更糟,不但血没弄着,马还跑了,三人沿着地上的血迹追,不知绕了多少石壑,跑得眼冒金星,血沫快从肺腔子里涌出,在越过一方石陵后,眼前骤然现出了奇迹。
赤褐的砂地矗立着大块巨石,石边有几棵参差的树,树下卧着一眼泉,泉水清亮宁澈,边上有饮水的小兽与爬蜥,居然还有之前引开蕃兵的两头骆驼,天知道它们是如何寻到这里。
这极似一个虚假的蜃梦,又像死前的幻光,三个男人先后扑进冰凉的泉水,急切的大口吞饮,恨不得将自己淹死,发疯般的狂笑与狂叫。
嗢末女人的传说居然是真的,魔鬼沟里的确有一眼泉。
有了水,一切都不再绝望。
三人恢复了气力,陆九郎和石头骑着骆驼,沿着马血洒过的路径,将韩七与嗢末女人带到了泉边,伍摧已经用枯草与干枝生火,烤上了几只沙狐。
几人吃饱喝足躺在泉边,对着满天星星,有一种死里逃生后的松疲,嗢末女人睡着了,三人还在闲聊。
伍摧心满意足的叼着一根细骨,“有水有食,出不去也没事,老子在这里蹲几年都不怕。”
石头跟着傻乐,累极了也不想睡,怕一睁眼泉水又没了。
陆九郎毫不留情的打破,“明日一早去寻路,出口应该不远了。”
伍摧瘫着压根不想动,□□一声,“好歹缓几天,急什么。”
陆九郎探视毡毯内的韩七,手背贴额半晌后收回,又一次发热过去,没有药也没有滋养的软食,她撑了这么久,已是奄奄一息。
石头瞧着他,突然机灵了,“九郎是怕将军等不了。”
伍摧一怔,叹息道,“这得看命,能到这里够幸运了,要是老天爷不肯让将军活,把她从蕃军手里抢出来也无济于事。”
陆九郎没有说话。
伍摧百思不得其解,“当初让你去报讯,你为什么违抗军令回来?还混进几万敌军里找死,提个副营而已,犯得着这样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