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彦一愕,仔细打量,见马上之人纤秀亭亭,果然是个少女,只是衣衫脏旧,发上沾灰,与寻常士兵无异,周围的人群都在哗闹着鼓劲。
黑马冷不防给人骑上,顿时大怒,立即故技重施的甩跳。少女身姿轻捷,腰身力量非凡,纤长的双腿紧紧挟着马腹,任黑马跳得狂龙一般,依然稳稳坐在马背,众士兵喝彩如雷,震得裴行彦耳朵嗡响,不觉皱起了眉。
韩平策撮唇一哨给妹妹助威,笑道,“这是回鹘人在居延海附近套到的野马,性子极烈,还没人成功驯服,看小七的能耐了。”
黑马未上鞍辔,除了鬃毛别无抓手之处,然而它精力旺盛,瞬息腾动,一旦依赖手臂抓握,最后必然给它甩飞。少女全不上当,她双手放空,腰腿似与马一体,任其嘶鸣扬蹄,咆哮顿跳。黑马闹得精疲力尽,浑身热汗腾腾,依然摔不下马背的人,终于停下来,它急促的喷息,似驯服的低头。
众多士兵迸出了热烈的欢呼,就在此际,黑马猝然凌空一跃,疾劲的一甩臀。
欢呼变成了惊哗,黑马狡侩之极,曾经有多个回鹘兵被这貌似驯服后的一甩重伤,此时它故技重施,要将背上的少女狠狠摔脱,跌断她七八根骨头。
但黑马遇上了更高明的对手,小七从未放松,即使黑马安静的低头,她依然全神凝注,腰腿丝毫未懈,她的身躯随着黑马凌空而起,紧束的乌发甩散,在半空划过一道黑瀑,轻盈的随马势落下。
黑马的狡计未能得逞,它挫败的怒嘶,再次暴跳良久,终于疲累之极,无可奈何的认了。四下欢声雷动,士兵纷纷涌近,赞叹黑马的强健神异。
韩七跃下马,亲手给它系上鞍鞯,这次驯马相当耗力,饶是她也浑身发热,额颈渗出细汗,她爱惜的抚摸马颈,黑马嗅着气息,勉强蹭了蹭她的手。
阿策让妹妹掰开马嘴一看,内行的评论,“两岁的公马,调教一年正合用。”
众人皆是惊讶,这马已经比常马高大,居然还是幼马,成年后该是何等威风。
裴行彦越看越爱,“好马,不知可否一骑。”
他即使心动,依然有所矜持,不肯直言索要,打算上马遛几圈作出喜爱之态,韩家人自能领会,哪想到话语一出,韩世兄的面庞却现出了迟疑。
韩平策并非不舍,他清楚父亲有意结好,自不会在这上头吝惜,但黑马脾气暴烈,这娇贵公子未必驾驭得了,万一当场出丑,岂不反增不快。
他不好明说,委婉道,“这马才闹腾了一番,暂时不宜骑乘,世弟既然喜欢,我稍后使人给你牵去。”
然而裴行彦受惯了捧赞,已经为这一抹迟疑生恼,当韩平策口是心非,不愿相赠,瞬间改了主意,要骑乘后将马狠狠的贬损一番,再拒绝领受,一削韩家的颜面。
他的语气顿时尖锐起来,“什么喜欢,不过好奇一试,难道世兄这也不舍?”
韩平策突遭一呛,不知哪里惹恼了对方,只得道,“怎么会,那世弟务必小心。”
裴行彦压根不理,一个少女没有缰辔都能驯服,如今鞍蹬已上,自己的骑术也是受过多位表兄夸赞,这匹马又耗得力尽,能有什么危险?
他不置一辞的夺缰上马,黑马瞟了一眼,蹄足微动,并不反抗。
小七最清楚黑马的难缠,她虽未见过裴行彦,既有兄长亲自陪着,定不是普通身份,观其上马就知不足,不免望了一眼兄长。
韩平策也很无奈,只有步步随在马旁,以防意外。
裴行彦却不屑,当对方是惜疼黑马,越发生烦,双腿一挟驭马前冲,将人远远甩开,心情才算稍好。
黑马确实神骏,沿着围栏奔行极稳,裴行彦抖缰喝马,正待一展骑术,不料马儿一喷鼻,后臀猛然一纵,他猝不及防双脚离镫,竟然飞跌出去,整个人摔在了泥泞中。
韩平策赶紧上前扶起,众士兵也随之涌近,七嘴八舌的询问是否受伤。
裴行彦的疼痛还罢了,最糟的是当着无数人的目光滚了一身泥,直如奇耻大辱,偏偏黑马还跑回来,在几步外扬着脑袋嘶气,宛如嗤笑一般。
裴行彦激得血涌上头,猛然推开韩平策,夺过一旁士兵的佩刀,愤怒的向黑马砍去。
黑马轻松一闪,人立而起,前蹄居高临下的踹来,裴行彦下盘无力,又给软泥一绊,眼看偌大的马蹄迎脸而来,惊得四肢都僵了,根本躲不开。
忽然黑马希律律的长嘶,原来是韩平策扯住缰,生生拖得它平移一步,避免了伤人。
裴行彦惊魂一遭,越发怒极,再度执刀砍去。黑马正与韩平策较劲,马颈绷得筋肉直颤,哪里躲得了,眼见要给他得手,忽然有人探腕夺开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