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将墓上几根野草薅了,话语轻松,“自然是我娘,有她替我守着,银子必不会丢。”
这人竟将赃银藏在亲娘的坟茔,小七很是不齿,“你就不怕有人来翻掘,连带令堂九泉之下难安?”
陆九郎不以为意,振振有词的道,“除了我这般聪明,谁还想得到?我娘死都死了,怕什么翻动,就算地下有知,她从来纵着我,不会在意的。”
这种烂人连鄙夷都能当成赞赏,浑不觉得可耻,小七冷了声音,“两次大宴集齐了城中高官,你仍未听见那人的声音,难道是骗我的?”
陆九郎叫起屈来,“我仔仔细细听了,确然没有,总不能胡乱指一个,好歹我还认出了木雷,是你没将人弄死,反而挑起我的错?”
小七闷着一口气不再说话,望着焚纸的烟气袅袅。
远处来了两个差役,拖了卷草席随意一扔,连掩埋都懒。
小七心一动,等人走了揭开草席一看,果然是蕃姬。
传闻蕃姬在牢中得知钟明身亡,殉情自绝而死,杜槐还为之唏嘘,吟什么红颜报君之类的酸诗,若见到尸首面如灰泥,额角血肉模糊的窟窿,眼眶都撞裂的模样,只怕魂都要吓掉了。
陆九郎胆子不小,凑过来一看非但不惧,还嗤了一声,“这女人连宴上回话都不敢,哪来的胆子自尽,还撞成这样,分明就是给灭了口。”
小七将草席覆回,吩咐道,“你自己回杜府,我去办些事。”
陆九郎知她要去查狱中之事,闲闲的道,“依我看不如省点力气,查出来难道又弄个高官坠楼?韩大人明日就到了,只要会谈无事,犯不着多生波折。”
小七微微一顿,没理他抬脚走了。
陆九郎一撇嘴,按了按胸前的银票走出坟岗,娇嗲的抛了个媚眼,轻松搭上过路的牛车。
等近了杜府他跳下车,打发了车夫,满心还在琢磨如何向杜槐弄几件金饰,前后忽的冒出几个大汉,箝手勒颈的一别,将他挟上暗伏的马车,瞬间消失在街头。
城中一直有传闻陈半坊心黑手狠,宅子里藏了土牢,不知打死了几条冤魂。陆九郎向来视为谣言,哪想到有朝一日亲身领受,居然就在府内的假山池底下。
土牢又湿又滑,不时还有水滴落,鼠蟑爬了满地,充斥着腐臭的湿气,相较之下,此前呆过的石牢简直如客栈的上房。
陆九郎给铁镣铐住,只能坐在湿泞的地上,依稀瞧见对面的刑架挂着一个血糊糊的死人,通身不寒而栗。他惴惴不安的在黑暗中等,不知过了多久,陈半坊带着两个打手来了,大抵是近日太忙,油胖脸瘦了两分,更透出底下的横肉。
陈半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狞笑道,“臭小子,当着我的面蒙过去,还真当你是个娘们,要不是有人提点,谁想到你如此滑狡,还躲去了杜大人府上。”
陆九郎何等乖觉,立刻取了怀中的银票献上,“是我不懂事,求爷饶命。”
打手接了银票,陈半坊点算无误,颜色稍霁,随即神情一厉,一脚重踹过去,“这时求饶了?小贱种!平日东诳西骗也罢了,敢欺到娇儿头上,还调戏她房里的人!”
陆九郎伶俐得很,见脚一起就蜷起来,只受了三分力,叫得却十分惨,“爷息怒,我出去再弄银子,定会重重的赔偿陈家。”
陈半坊懒得废话,让手下一顿暴揍。
陆九郎结结实实受了毒打,发髻掉了,罗衫烂了,恨不能钻地而逃,一声声痛喊货真价实,眼看要被活活打死,突然似有神灵相佑,一个仆人将陈半坊唤走了。
陆九郎浑身欲折,气息奄奄,见一群饿鼠悉嗦着围过来,只觉这一遭实在是不大妙。
其实冥冥之中的神灵不是别人,恰是被陆九郎盘弄的杜槐。
杜槐对新得的小美人兴致极高,偏偏来的几日她身上不便,不给攀折。眼看该是爽利了,又要他正式纳妾才肯服侍。他自是愿意,但河西会谈在即,公务繁忙,不好张罗私事。三推四阻的未能成事,他越发心痒,今日特意去买了只金镯,就等着晚上哄好美人,享神仙之乐。
没想到他兴冲冲的回府,佳人却不在,好容易等回小七,才知两人半途分道,另一个早该回来了。这下杜槐急了,唯恐美人出了意外,落入他人之手,急急唤了陈半坊,毕竟是城中的地头蛇,很能为官员处理一些麻烦事。
陈半坊不得不走一趟杜府,笑得面圆如佛,满口包承,肚里暗骂蠢货不提。
杜槐交待完陈半坊,忧心之余还不忘寻去后院,一腔柔情的安慰小七。
小七勉强敷衍过去,闭门时忍不住寻思,陆九郎究竟去了哪里,再要不归,这杜府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