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别,兄妹此生未必能再见,韩昭文不禁一叹,“做哥哥的没用,让你在长安受了委屈,早日回去也好。”
韩明铮话语平静,“我没伤没痛,委屈什么,二哥要为家族独留长安,才是最为不易。”
韩昭文得知了三曲的糟污,如何不愤怒,但荣乐公主已受责惩,不合再为此事上书。
他只能安慰道,“司湛的莽撞之举惊动五皇子,封了绾月楼,加上花魁毒杀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倒让一些恶语淡了,不必再放在心头。”
不等妹妹开口,韩昭文又道,“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无论那人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会!”
韩明铮莞尔,并无言语之意。
韩昭文也知过虑了,自嘲道,“陆九郎这个祸胎,来长安数月,听他折腾出多少事,对你还痴想未休。昨日他的亲随过来送礼,还想托司湛捎东西,我一并给拒了,谁知是何用心。”
司湛抱着箱笼过来,听了忍不住道,“我看石校尉是个憨厚的,还记挂着军中的旧伙伴,陆将军会不会没那么坏,兴许有些误解?”
韩昭文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你当陆九郎是什么人?十几岁就险些弄死裴少主,火烧青木营的狠毒之徒。他在岭南敲骨吸髓的刮尽大员,在长安如狼似虎的连抄十八家,惊得百官畏悚,不害旧主就算留情了,当真以为是个善人?”
司湛哑口无言,望向了自家将军。
韩明铮将掉落的箱囊拾起,放入车厢之中,眉目平静,宛如不闻。
第94章 寿昌节
◎人不见了?十二妹耍的什么把戏!◎
彩旄八佾成行,时龙五色因方。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
诗中所述的正是寿昌节之景,相较于盂兰盆节,寿昌节更为盛大,金吾列阵引驾,北衙四军如林,太常设乐而奏,宫女轻歌丽舞。
金碧辉煌的花萼楼内君臣同欢,皇子与皇女依次向天子致贺,送上寿礼与祝诗;文武百官跪拜敬酒,献上丝织的承露囊与金镜绶带;随后是各国使臣进献礼物,天子与群臣赋诗相和,场面喜气欢融。
韩明铮仍是男装胡服,装束简雅,并未因流言而更改。这一次的入宫与以往截然不同,人们眼光闪烁,在背后窃窃私议,当面却又疏避,宛如她身上多了不洁。
唯有沈铭谈笑如初,亲近致意,“几次邀约都拒了,总该给个机会,容我为你饯行。”
韩明铮歉然婉拒,“沈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当下确有不便。”
她来时光芒万丈,为众人所祟慕,归时却受尽猥笑,成了街巷下流的蜚谈。一个女将军的名誉如此轻易的秽败,沈铭无法不感慨,“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韩明铮并不多言,只道,“沈公子是真君子。”
她随意一掠,却见一群皇女中有个宫装少女,对着她盈盈投目,似含谢意。
沈铭出入宫中,对内廷所知甚详,解释道,“那是福宁公主,生母出身卑微,她又谦低柔顺,陛下平日不甚留意,本来还为婚事发愁,如今指给荣乐公主原定的驸马汪琮,定是对你心存感激。”
韩明铮打量,福宁公主生得婉静甜雅,与荣乐公主的盛气大为不同。
沈铭说来也好笑,“其实汪琮也很庆幸,只不好言说。他学识出众,是个踏实之人,所以才入了陛下之眼,蒙赐婚后一直忐忑荣乐公主的脾性,幸好改了旨意,不然成婚后哪有宁日。”
韩明铮随他望去,果然见一个绯衣青年神情微赧,对她远远一揖。
沈铭着意多说几句,“荣乐公主被陛下斥为骄盛无礼,不可为士大夫妻,想必不会再给她议婚了,连寿宴都未见她的踪影,定是觉得大失颜面。”
韩明铮不予置评,“此来长安多蒙照拂,沈公子将来若至河西,韩家定盛情以待。”
忍辱不辩,寡言不争,佳人如此克制,皎洁不与流俗,沈铭既是佩服,又不禁轻怅,“赤凰将归,谁与共翔。”
韩明铮莞尔,“自有长风相送,多谢君子厚意。”
沈铭忽的想起一人,微生了诧异,这样的大日子,那位手段狠厉的陆苍狼,正是当着御前露脸的好时机,怎么竟未见人。
陆九郎当然不愿缺席御前,奈何碰上了意外。
他带人巡查之际,忽然有内监奔来,称荣乐公主在来贺寿的途中想不开,要跳景龙池自尽。
景龙池离花萼楼不远,哪怕陆九郎压根不想管,也得拉个架势过去相救,他赶去的同时让人通报了王实与李睿,满心只觉晦气。
荣乐公主哪是寻短的性情,就算给夺了驸马,受宫中众人耻笑,她只会怒火万丈,发作在奴婢身上,这次不外是想拿捏作态,换天子心软,但挑在寿昌节就如火上浇油,他只能先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