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卫缉押了灯匠与回鹘贩子,又随着部落首领入城申辩而释放,一切归结为意外,余下的议论全落在了韩七小姐身上。
灯节之夜,许多人亲见韩七小姐坠楼咳血,情况危殆,全城的名医给请进了韩府,不久后却见她策马出行,身姿潇洒,竟然恢复如常。她的美丽与英勇为万千百姓所热议,宛如凤凰浴火,更添神异的传奇。
安瑛听着下人绘声绘影的述说,怔然良久,直到管事过来催促,她才敛了神,随母亲一道出门。
安家的马车奢华宽大,安夫人一身猎装,精力旺盛,昨夜折腾得再厉害也不显疲态,从侍女捧上的玉钵挑出香膏,揉在额角醒神,“开春了就该出去走走,不必在意外人的眼光。韩七小姐两次都是给男兵救回,全城议论,你瞧她可理那些闲言碎语?”
安瑛默然。
安夫人又宽慰道,“你头回跟着商队就遇了险,阿娘知道你怕,以后就不去了,等给你寻个合适的夫郎,一样过安乐日子。”
安瑛确是怕了,获救后做了多次恶梦,然而提到放弃又迟疑了,“阿娘,韩七小姐为什么不寻个夫郎,却要上战场?”
安夫人笑了,“她有能耐做将军,号令数万士兵,为何要嫁去联姻,事事依从丈夫,大权在手不比做个贤妇快活?不过人与人不同,你不必如她一般争强,阿娘自会给你安排妥当。”
安瑛生来富贵,极少羡慕旁人,近期却羡起那只无双的赤凰,天然光芒万丈,纵然折陷敌手,也有人不惜生死相救,她禁不住问,“韩七小姐——真是陆九郎的姐妹?”
安夫人打量女儿的神色,“韩家不肯认就不是,还在想那小子?”
安瑛说不出口,偏过了头。
安夫人叹了口气,“他是个记仇的,收了宅子也没半句好话,邀宴一概不理,韩家无意给他议亲,大约有别的盘算,不必惦记了。”
安瑛心头怅乱,千思万绪不知该与谁诉,望向了窗外的春光。
河西的冬日漫长,春天来得格外不易,好容易等到凛风转弱,河冻渐开,猫了一冬的豪族已经按捺不住,相约出来行猎。
安夫人出游从来享受,少不了华庐软帐,锦毡漆案,配上玉盘珍馐,甚至还携了乐师。
年长者饮酒行乐,年轻的放马入林游猎,安瑛与几个女伴策马奔了一阵,郁气渐渐散了。
安家的管事檀奴带着一帮奴仆驱赶野物,顺利助主人射杀了几只山兔。
安瑛意犹未尽,张弓射中了一只野鹿,然而未及致命,鹿带着箭逃远了,贵女们喝马追逐,跟着在林间急奔。
檀奴见林子越来越深,劝道,“小姐,护卫跟不上了,回去吧。”
安瑛一回头,已没了侍卫的身影,方喊住女伴,四周忽然草木簌响。
几位豪族千金悚然环顾,林间哪还有野鹿的踪影,却钻出了许多灰色的野狼。
檀奴立即将主人的马头牵转,“有狼群,快走!”
几位贵女见野狼成群围来,全慌了神,胡乱的挥鞭而逃,几名近仆吹响尖哨,盼望能召护卫来救。
然而山林幽密,护卫给甩开太远,仓促之间哪有回应。
野狼追扑而来,追上最末的一骑,抓伤了马臀,马儿痛跳踹开野狼,马背上的奴仆也给颠下去,当场摔折了腿。
那奴仆也是安家的,强忍下疼痛,见狼群已近,惊得毛发俱耸,恐惧的大声呼救,但几名贵女只顾自己冲逃,余人更是头也不回。
只有檀奴望了一眼,见数只野狼向那人扑去,顿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那奴仆簌簌而颤,正在抱头待死,骤然闻得弦震,一只野狼迸出痛嚎,被利箭贯穿背腹,生生钉在了地上。他茫然的抬头,看见接二连三的利箭飞来,野狼不断倒下,便知有救了,喜得涕泪横流,余狼见势不妙,一哄而逃了。
林间一对男女策马而出,女子着男装,明艳而飒秀,男子高大俊朗,鞍边挂着狐狸与雉鸡。
男人下马,翻看死去的野狼,“还是你赢,一箭穿过了两只眼。”
女子检视受伤的奴仆,掌下轻轻一按,“这人腿折了,陆九,砍两根木枝。”
檀奴认出来人,心神骤亮,立即趋近行礼,声音温雅,“安家管事檀奴,见过韩七小姐。”
女子正处置伤者,没有理会,倒是在斩枝的男人转头望来,锐利的一瞥。
飞天楼的一坠宛如奇迹,让韩明铮咳出了肺腑的淤血,经过两日的高烧,奇迹般摆脱了伤疾,完全恢复了康健。
她的身体轻盈如昔,呼吸再无阻滞,重新拾起枪马,将陆九郎压得狼狈不堪,心情格外欢畅,陆九郎或许想喘口气,提议出来行猎,没想到还顺手救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