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宦多少事(159)
“殿下,慢些喝, 别呛着。”
姜池放下水杯,扶着一旁的柜子站起身, 连件外衣都没披, 就向屋外走去。
屋内太沉闷, 她突然想透透风。
阿潭刚想拦着,就听姜池哑着声音道:
“陪我坐会儿吧, 阿潭姐姐。”
阿潭噤了声,此刻的姜池在她眼中是那么易碎。
二人并排坐在屋外的木台上,姜池抱着膝盖,眼神放空,阿潭怕姜池受凉,将自己的外衣分给对方一半。
此刻正值夕阳缓缓落幕之时。
“我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晚冬。”阿潭突然笑了,一下一下的拍着姜池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那时候你还很小,整个人瘦弱的不行,吵着屋内黑不愿进去,在门口抱着腿赖着不走,冬日寒意彻骨,若是惹了病,下人都担不起责任,可谁都拿殿下那样子没办法。”
“我就这样在殿下身旁,哄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殿下现在长大了,不需要阿潭哄着睡觉了。”
姜池嘴角扯了扯,羽睫止不住的颤。
“阿潭姐姐。”
“此次回京,危险万分,过几日我会派一队人送你回苏州。”
阿潭笑的温柔,牵起姜池冰凉的手。”姐姐不走,你在哪儿姐姐就在哪儿。”
姜池抬眼看向阿潭,眼前这张面孔上的笑容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笑容重合。
那时阿潭说:
阿也别怕,姐姐会永远陪着你的。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和九叔一起回家。”姜池回握着阿潭的手。
阿潭抿着笑意摇摇头,柔声反问:“那个季野呢,殿下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不知为何,姜池被阿潭的话惹的心一痛,她抽回手,固执道:
“我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谈何在乎?”
阿潭看穿了姜池的口是心非,忍俊不禁。“那殿下怎么会被一个不在乎的人牵动情绪呢?”
“殿下啊,人活着本就该及时行乐,等哪一日再说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年轻的殿下虽看着平易近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心高气傲的,又带着几分小姑娘家的刁蛮脾气,她嘴硬道:
“季野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
阿潭听后,仍是笑着,她伸手揉了揉姜池发顶,耐心哄道:
“可这枚棋子,是真心向着殿下。”
“前几日那事我听说了,湖广这苦寒之地,本就人丁稀少,大开杀戒之事,殿下本就不占理,不怪那宦官拦着。”
许是冷静下来了,姜池自知理亏,双颊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在憋着哪门子气。
阿潭了解姜池,知道这丫头什么心性,掐了掐她脸颊,柔声笑道:
“莫要钻死胡同了,来,姐姐给你挽个好看的发髻,去看看人家。”
姜池在阿潭的推攘下坐到了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一片乌青,憔悴极了。
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怎么收拾。“就这样吧阿潭姐姐,别忙活了,你去休息吧。”
也不容阿潭拒绝,姜池起身躲进里屋,换了身衣物。
阿潭忍着笑离开此地,刚到自己屋门口,就见一道身着飞鱼服的身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
“那个,阿潭姑娘,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秋子凌面上微红,支吾着问。
男人依旧一身单调的黑金蟒袍,姜池都快看腻了,也不见季野穿腻。
姜池披着斗篷上的帽子,精致的小脸埋在软毛里,歪着头靠在门框上,半睁着眼远远注视着男人。
少女不经意间顿感恍惚,她好像从未见过如此憔悴落寞的季野,那让人望而生畏的活阎王,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弱不禁风了呢。
男人脸色如腊,乌青的唇色,干枯的发尾,都给姜池一种这人命不久矣的错觉,他好像又瘦了些,蟒袍下隐约可见男人瘦的见骨的身体曲线。
明明如此熟悉的身影,姜池却感到无比陌生,明明几步的距离,二人便能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却又好像隔着无数座高山峡谷,步步艰难。
姜池过去总觉得她足够了解季野,她眼中的季野永运运筹帷幄杀伐果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的看不懂季野了呢,是从南湖诗会她遭遇刺杀被季野救走开始的吗,还是从悬崖峭壁中的那几个日夜开始的呢。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竟未发觉远处的男人来到身前。
姜池睁大了那双满是秋波的桃花眼,被拥进了一个泛着凉意的怀抱。
二人之间急剧升温,冬日的寒意瞬间消融。
此刻的季野像是失了神一般,少女身后的手臂慢慢收紧,勒的她快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