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菩提(55)
这夜的讲经到此作罢。
白衣圣僧走后,赵如意摸着下颌,忽然有些后悔了。
方才,为什么要说实话呢?先瞒着他避子汤的事,让他紧张紧张也好。
这夜,圣僧房中很快熄了烛火。
翌日,伽释提着吃食来找师兄。
这次进公主府,小和尚过得忒乐。成天不用干活,跟着府里那些小太监侍女玩在一块,这会儿后厨的娘子给了他一碟红枣山药糕。
有好东西自然想着好师兄。
伽释将东西摆在桌上,一眼就看见对方眼下浅浅的,几乎不可见的痕迹。
“咦,师兄,你昨夜没睡好吗?”
伽莲摇头,“无妨,这红枣山药糕做法独特,倒与平时那些不同。”
小和尚心思单纯,瞬间就带入新话题,不再好奇甚少精神不振的师兄,反倒来了精神:“您也觉得好吃对不对?后厨的林大娘说,这是在里头加了蜂蜜。”
这年头,蜂蜜寻常人家可吃不起,也就公主府才有这么奢侈的吃法。
伽释嚼着比往常更加甘甜的糕点,八卦起刚听到的小道消息:“听说这红枣山药糕是殿下特地吩咐厨房做的,说是有客人来,您猜是谁?”
他的师兄但笑不语。
“是那位赵无眠公子!”
伽释又伸手拿了一块,没发现听者目光微凝,继续说道:“没想到吧?那位赵公子还来这儿,不仅他,我听小红说,这些日子,那位大理寺的薛大人也偶尔有来。”
“师兄,他们来的话,殿下应该也不会缠着您了。”伽释由衷替他高兴。
道理浅显易懂。赵如意若还见着那些男子,说不定已与他们旧情复燃。
好事呀!
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他眼巴巴望向师兄,明晃晃讨着一句称赏。
他的师兄微扬嘴角,没说什么。
窗外夏花灼灼,伽莲望着那开得如火如荼的萱草,脑海中又闪过那些静卧在盆中的睡莲,以及夹杂在夜风里,淡雅不可闻的幽香。
欲望如嫩芽,刚想冲破厚厚的土壤,忽然又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偃旗息鼓。
按捺下这股冲动的,是伽莲心中的佛。
但那道声音仍在心底最幽暗的地方发出质问:
为什么?
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为何还要招惹那些人?
太丑陋了。
妄念!妄念!
他本该六根清静,岂可生这些妄念?
窗外的萱草随风摇曳,像在附和,又像在嘲讽。
* * * *
晌午过后,天灰蒙蒙的,乌云团团压在上头,整个神都了成了蒸笼般,闷热得令人烦躁。
进府这两日,若非赵如意召唤,伽莲都在房中打坐做功课。
给他这房间明显经过考虑,从他的位置望出去,恰好就是长公主寝室的门窗。若她出门,必定要从他眼前走过。
要是有其他外来人员,也得从他门前经过,好比早上那位紫衣公子——赵无眠。
这会儿,圣僧独坐在房中。蒸笼似的温度,他却闭眼诵经,头上连一丝薄汗也不曾出。
真正做到心静自然凉。
可凉也只有一会儿。没过多久,屋外忽然一阵动静,尔后便有人匆匆拍响他的门。
“圣僧,皇上驾到,请出来接驾。”
皇上?
伽莲推开房门时,恰好众人拥着那位至高无上的主行经庭院。
皇帝的目光往这边瞥来,伽莲不紧不慢行礼,对方旋即收回视线,大步直进赵如意的寝室。
皇上来找长公主的。
而且,来者似乎……不善,因为斛昌罗舒退亲的事?
不知不觉,伽莲皱起眉。
一柱香后,阿桔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圣僧,殿下说了,待会一切罪责皆由她承担,您尽管将自己摘干净就行。”
不等他反应过来,另有天子随侍便来传话:“皇上请圣僧晋见。”
皇帝应该是来兴师问罪了。
太监侍女都被赶至室外,跪了一地。伽莲走进屋内时,皇帝与长公主彼此各立于一端,空气中沉淀着比外头还要阴郁的气息。
“贫僧参见皇上、殿下。”
赵墨今日一身黑色常服,向来儒雅温润的皇帝,看见他时,只是踱步走至他面前,垂眸俯视他。
这是伽莲第一次感受到天子的怒意。
“圣僧,你与瞿越国太子交好,数日前,他来向朕请旨取消与长公主的婚事,你可知为何?”
“知道。”伽莲跪在地上。
赵墨眼底掠过阴翳,“说下去。”
说?
他不可能骗人。可若实话实说,此事悠关赵如意清白……
他望向那抹绯红身影。后者扶了扶发髻,却无所畏惧开口道:“方才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本殿与圣僧有了肌肤之亲,斛昌罗舒亲眼所见,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