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番外(3)
还有萧家的一门双璧。
皇帝没有什么惋惜的意思,世家和皇权依附而生,开国时的功勋权势天然便能让朝臣聚成门阀,历代皇帝都通过打压臣子来使自己手中的权力握的更紧。
大周开国时的功臣到如今已十不存一,英国公一府存立百年,到平宗朝时还有高位,已算长久。
萧家若留给他,约莫也不会比如今的下场好上多少。
“那嫁人呢?”皇帝又问,“萧娘子若还俗,婚姻嫁娶当由己身。”
他这不轻不重的一句问话却好似深井里坠了颗顽石,“咚”地一声幽响在萧沁瓷心湖撞起涟漪。
萧沁瓷极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首,身子也滑下来跪在毡毯上:“贫道得先帝亲赐道号,不敢有嫁人的心思。”
她不是自愿出家做的女冠,还俗也由不得自身,玉真夫人是先帝亲赐,她也是先帝的旧人。新帝御极后她本该迁去皇家的方山妙音观,但不知是不是宫人的疏忽,竟似忘了西苑还有这样一个旧人,漏下了她。
皇帝没叫起,居高临下地俯视女子跪伏时腰身折出的曼妙弧度,后颈在灯火辉映下愈发显得洁白如玉,似一瓣纤长的兰花没入雪领。
“是不敢,还是不想?”皇帝问。
第2章 如意
天子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玉如意,轻微的响动重重落在萧沁瓷心头。她恭顺至极,入目只盯着毡毯上勾勒的金红花纹。
“贫道不愿,”她声音低缓,却坚定无比,“贫道愿一生侍奉玄清祖师左右。”
帐中没了声响,连玉如意的敲击声也停了,惟余炭火燃烧时的灼灼之音。
良久,皇帝道:“前些时日太后同朕说起,想为你求个恩典,将你放出宫去,再择个良人嫁了。朕今日见了你便想起此事,如今看来是太后自作主张并未与你商量?”
“贫道不过蒲絮,如何值得两位圣人费心?”萧沁瓷恭敬道,“太后娘娘怜惜贫道,贫道却不敢有损圣人的清名。”
大周建国以来,皇室的荒唐艳事出了不少,兄嫂相亲、叔侄不伦,都不是什么荒唐事,可还没有先帝嫔妃出宫另嫁他人的先例,除非她嫁的是当今天子。
李氏宗亲素来没有什么贞烈守节的好名声,历任皇帝都重欲、好美色,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独今上反而是个例外。
高宗时的敬懿皇后做了两朝的皇后,中宗的贵妃也曾是他兄长的侧室,孝宗更是强夺了臣妻。可大周建国以来只有君上强夺臣妻,还没有嫔妃充作人妇的稀奇事。
中宗皇帝行事荒唐不羁,可也在发现后妃和皇子私通时将两人都斩杀了,可见即便是天子在这事上也没有什么容人之量。
萧沁瓷虽不是先帝嫔妃,但也与其无异。
虽则今上对他那位荒唐的叔叔也谈不上什么尊重,但皇帝也不可能为她一个小女子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萧娘子,如今是朕要赏你恩典,与太后无关。你却口口声声说不想堕太后的清名,难道朕的恩典你就可以如此不当一回事吗?”皇帝淡淡道。
其实此事不过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谈不上什么费心费力,也无所谓清誉声名。
说来可笑,这桩事他大可不必拿到萧沁瓷跟前来问,换了他一贯的作风,早在太后同他说起时便干脆利落地下了旨,也不必去问那个被他决定命运的女子的意见。
可他却沉吟了片刻,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回绝。
今夜他同萧沁瓷说起此事,她话里话外都是感激太后对她的怜惜,可太后若当真怜惜她,当年就不会挑了她入宫。
“陛下的恩典,贫道自然感遇,”萧沁瓷并未吓住,仍是平静道,“正是因此贫道更不敢受。”
她抬起头直视天颜,平静道:“陛下方才问贫道是不敢还是不愿,贫道所答不愿乃出自肺腑。陛下修行数年,道心稳固,应当比贫道更为明白,贫道虽资质愚钝,但既离了尘世樊笼投身清静之地,我便不愿再回去了。”
萧沁瓷跪坐于地,鸦青道袍从她氅间泄露一点端倪,那样古正的颜色上了她身也让人觉得媚,像两年前那个雨夜,他挑起绯纱,她也是一身道袍端坐于七弦琴后,寂寥得让人想起棠花静静开落。
她身上有贵族门庭经年熏陶出来的端整雅丽,也有女子特有的柔媚顺从,还有青灯寂寥下的从容平静。无怪乎苏氏那么多美人,太后却独独挑中了她。
皇帝用玉如意挑起她下颌,迫她抬头,那纤长的玉瓣绷得更紧,却紧紧拢住不肯叫人窥见半点风光。
“萧娘子,你不是修道之人。”皇帝平静道。
分明是这样暧昧的姿势,天子的目光却不带半分绮念,只如同赏析一朵鲜花或是一件精美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