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番外(236)
那种怕绵绵密密地爬上来。
冰水化掉了,就变成灼热的潮气,是六月的无尽夏,太热,暑气散不出去,都闷在了屋子里,覆着人的眼耳口鼻,能感触到外界的知觉都只剩下了热这一种。
凉也没了,她身上起了薄汗,将簟席都捂得滚烫。
皇帝没碰她,只沿着她被印上的牡丹细细勾勒,虚虚的,隔着日光,眼前漂浮着细尘,偏偏她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剔透干净。闲趣就在这一时上来,餐风饮露似的。
慢的缓的,低低的。萧沁瓷一直要的是皇帝在她跟前低头,他这样做了。
但当他真这样做的时候萧沁瓷反而受不了。
他给萧沁瓷簪上一朵牡丹,花上缀了珠,匠人的手艺好,连露珠也能雕刻得栩栩如生,欲坠不坠。似乎再被日头晒一晒,便也要化了。他知道这是萧沁瓷最受不了的事,看他卑微,看他讨好,用尽手段。
皇帝从前愿意为她这样做,现在也愿意。
只是目的截然不同。
“告诉朕,为什么要叫苏念?”他说话,含糊不清的,语调拉得很长,是刻意要唇齿上下触碰。
磨人。
整座府宅都很安静,没有人来添冰,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树上的蝉也被皇帝叫人捉干净了,草丛里恼人的虫子还没有到叫唤的时候,但也被撒了驱虫的药粉,不会悉悉索索的惹人生厌,他喜欢这样的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处。
“为什么要叫苏念?”他没有得到回答,便反反复复地问,似乎铁了心要逼萧沁瓷说出来。
萧沁瓷没受过这样的苦。她确实觉得是苦,每一寸都绷紧了,只想逃开,或者把自己蜷起来,藏进日光照不到、他也碰不到的缝隙里,但簟席那样细密,她找不到一丝一毫能让自己遮挡的缝隙。
但日光从四面八方来罩着她,避不开,细微的挣动无济于事。像条离水的鱼,上岸之后连喘气都做不到,呼吸都被剥夺,一点点窒息,弹动只是下意识的事。不,她也不是鱼,她是被浸在了水里,潮水一浪一浪地涌上来,淹没了口鼻。仿佛又回到了行宫的温泉,水从四面八方过来,越来越热,把人都烫熟了。
细密的痒从骨子里爬出来,渗透了,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淋漓的汗被蹭在了簟席上,她藏不进去的纹理,水能淌进去,湿漉漉的一层光。
也是他唇上的颜色。萧沁瓷没有想过皇帝会这样做。不是取悦,他只是要看她难堪,要她崩溃。
那几个字反复地灌进萧沁瓷耳里,她终于受不了,颤着说:“是因为……我小字叫念念……念念是我的小名……”
十岁之前,没人叫她“阿瓷”,都是唤“念念”。
“念念,出去玩啊。”
“念念,你又翻墙了。”
“念念,来吃桂花糕呀。”
念念、念念……两个叠字,含在嘴里是软的,吐出来也是软的,裹着一层柔软的糖衣,听上去那样甜蜜。
第93章 勤俭
“念念?”这两个在皇帝舌尖上打转, 他吐出来的时候果然也是软的,像是被含在唇舌间嚼磨了千百遍,才能在唤出来的时候柔肠百转。
“不许……叫这个名字。”萧沁瓷说得吃力, 那两个字的空隙逼她眼底泛起清泪。她人都绞成了一团,反而将自己的无助暴露得更快, 整个人摊开在天光下,叫日光都如饥似渴的一缕缕镂上去。
把她镂空了。
“朕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慢条斯理的笑,呼出的气也是热的,灼烫,“朕还是喜欢叫你阿瓷。”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他知道萧沁瓷有这样一个柔软的小字,一定欣喜若狂。这字这样软,他会放在心里、含在嘴里, 时时刻刻都这样叫她。
萧沁瓷一定会觉得厌烦, 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可不该是如今,萧沁瓷拿了文牒, 改名换姓,千方百计地要逃离他身边,他觉得这个名字把萧沁瓷抢走了, 让他厌恶极了。厌恶的同时还有嫉妒, 他此时方知原来自己的占有欲可怖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名字、一个称呼也要斤斤计较。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来。
“记得这样清楚, ”皇帝退了两步,帕子挨过唇角, “都有谁叫过这个名字?”
他骤然远去,萧沁瓷却没觉得轻松, 但她要故作冷淡,偏过头去,道:“没有谁。”
分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能叫她小字的不外乎也就是那几人,顺从能让她好过些,但萧沁瓷偏偏没有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