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番外(167)
她那时还年幼。
萧沁瓷到苏家后,逃过不止一次。刚到苏家时逃过一次,入宫前又逃过一次。她还那样稚嫩,双肩承受不住雷霆风雨,迫切地只想回到熟悉的屋檐下,她的故乡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于是能回的只有英国公府。
她走在熟悉的院子里,曾经金玉满堂的宅院变得荒草萋萋,她在旧时的屋子里痛哭一场,终于彻底明白从她离开的那天起就已经回不去了,她是无家可归的飘零人。
“现在重新熟悉起来也不迟。”皇帝给她指门上挂的匾额,“看见那个萧字了吗?那是你的名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阿瓷,回家了。”
萧沁瓷仍是不动,她倔强起来皇帝也拿她没有办法。她仍是固执地说:“我没有家。”
“那就当故地重游,”皇帝望着她,他很少有这样仰视的时候,他同样厌恶一切高高在上的东西,“陪朕看看?”
萧沁瓷唇角有细微的抿过的痕迹,她定了半晌,到底还是从车上跳下来,臂纱从他手上拂过,将两人隔出一段距离,皇帝就知道她还是不开心。
正门已经开了,萧沁瓷等着他先进去。
光看门外的光景也能知道里头应该是修缮过的,做不到和当初一模一样也不要紧,反正萧沁瓷已忘得差不多了,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她偷偷跑来这里的场景,夜半无人时阴气森森。
如今也是夜半,但廊下挂起了灯,铁马叮当作响,萧沁瓷走在檐下,心中想得仍是旧景,她是个念旧的人,如今这里只让她觉得陌生。
或许也有过去了太多年的缘故,她实则已经记不清从前家里的摆设了,只有各处院子的格局还没有变能让她找到旧路。
“你从前住在哪里?”
护卫只远远跟着,皇帝自己挑了灯,跟着萧沁瓷漫无目的地走,他也没有来过英国公府,只在修缮时看过内侍省呈上来的图纸,萧沁瓷住的风和院用朱笔圈了,他如今是明知故问。
萧沁瓷想了想,带着他绕路:“往那边走。”
她父亲还在青州任上时回长安的时候少,后来萧沁瓷被接回来,住的仍然是三房从前的院子,她的风和院也被改过一个字,原本是临着一池夏荷,结果她到时正是秋季,池里的残梗还未被清干净,秋景伤情,她便把荷字改了,心里想的还是从前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和乐。
“你住的院子是后来改过名吗?”皇帝事无巨细全都知道。
萧沁瓷诧异:“是,您怎么知道?”
“这宅子一开始就是高祖皇帝赐下来的,宫闱局还留着当时督造时的图纸和所费耗材,方便日后核对,”皇帝便说,“百余年间这处府宅又前后修缮了五六次,每次都有明细,朕这次让内侍省修缮时把原来的图纸也一并找出来看了。”
他最关注的是萧沁瓷所住的地方,当然发现那院子就改过这么一次名字,和她回长安的时间也对得上。
“陛下真是心细如尘。”萧沁瓷明为夸奖,但心里对皇帝强势的控制欲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她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眉心,烛光照着前路,皇帝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
皇帝的控制欲太过强烈,无论是对朝政还是对臣属,只是他一贯掩饰得很好,往往只从小处敲打他看不顺眼的臣工,让人惶恐害怕的同时又不至于深思极恐。
萧沁瓷在西苑和两仪殿的相处中渐渐发现了他这点,她不动声色的试探,发现皇帝隐藏起来的远比他展露得更多,譬如她在清虚观清修的那两年,看似无人问津,实则一举一动也处在旁人的监视之下。
她越发小心。
“那棵树,”萧沁瓷突然驻足,指着苑内的一颗葱郁大树,“有年我放风筝,结果风筝挂上去了,就请三哥哥上去帮我取,结果他自己反而被困在上面了,最后还是被五哥背下来的。”
她语气轻巧,难得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
“你们家的孩子,不该是精通武艺的吗?”皇帝问。李氏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因此鼓励骑射,每年都有夏猎冬狩,英国公是武将,萧家儿郎怎么着也不该被棵树困住才对。
“三哥哥是读书人,最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事。”萧沁瓷道。
三哥萧随瑛是英国公世子,英国公领长安内外城防,却没想让儿子借武将的恩荫,反而想让他去科举入仕,做个文臣。
其实光看外表三堂哥也是随了英国公的,肩宽腿长,立如玉树,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实则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