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番外(128)
大周如今推行的律法是永徽律,文宜馆中有律法的相关文书存档,萧沁瓷闲来无事时都看过。
对永平伯世子朱熙杀妻一案的决议下来时仍是由刑部侍郎谭卓恒来呈的卷宗,朝上议了好几日,改死为流,此刻写着最终决议的黄麻纸递上来,皇帝朱批一勾,这桩案子就算是结了。
皇帝勾了之后说:“不必等年后了,让他早些上路吧。”
如今正是雪深冬寒、行路艰难之时,永平伯私底下来找过谭卓恒,他知道自己儿子流放的结局已定,便想让谭卓恒能宽限一段时日,让朱熙在长安过了年再去,家中也好准备。
皇帝点了点上头朱熙的名字,又说:“此事你盯紧,不要让永平伯插手。”
谭卓恒会意。世家豪贵不惧流刑,因为他们流放途中还可以有仆从奴婢、高床软枕,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打点得好,实则受不了什么罪。
正事说完,皇帝便同谭卓恒话了几句家常,他问起谭家长辈时是关心的姿态:“老夫人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谭卓恒一板一眼的回,“这几日已不怎么咳了,就是忘事,爱拉着人絮絮叨叨的说话。”
这样同人说起家常的皇帝很是少见,萧沁瓷有些新奇的盯着,她记得谭卓恒是皇帝的表弟,那么谭家那位老夫人也就是皇帝的外祖母。是他母族的人,难怪他对谭卓恒有些不同,比之旁人要亲近不少,两人说话时都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皇帝对宗亲刻薄寡恩,对他的母族倒甚为优待,这些朝官们都看在眼里,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一心上书想要皇帝广开后宫,再不济也要从手中漏个皇后之位出来让各家争一争。
皇帝道:“絮絮叨叨也不是坏事,人年纪大了之后难免觉得孤独,就爱有人陪着说话。”他想起惠安太子妃话也很多,只是怕他不耐烦,说不上两句话便呐呐无言了。
谭卓恒恭敬道:“是,大夫也说可以有人和祖母多说一些话。”
皇帝又关心了几句老夫人的身体,便让谭卓恒退出去了。
“阿瓷,你将卷宗都整理好,送到崇文馆去吧。”皇帝道,是否结案还得由门下省那边审核。
萧沁瓷对这桩案子有些感兴趣,难得见到一桩勋贵犯律涉及议请的,便问:“陛下,可是永平伯世子的案子判了?”
皇帝循声望过来,颌首道:“是。”
“我能看看吗?”
几日下来皇帝也不难发现萧沁瓷的侧重,她对户部和工部的事项不太熟悉,对吏部的官员考绩十分清楚,但对刑部的案子尤其感兴趣。
皇帝私心里并不想要她看,能递到御前的案子都是穷凶极恶的大案要案,里头灭绝人伦之处不必详述,皇帝还忧心萧沁瓷看了之后会觉得恶心,但她的承受力远超皇帝想象。
这卷宗原本就要送到刑部去存档,也就此时能让她看看了。
这桩案子近一月来在朝上闹得沸沸扬扬,同皇帝追封生父母的事情一起让朝臣们天天吵来吵去,最后才吵出了个结果。但萧沁瓷是没听说过的,此时看了卷宗,才知道这个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她难得生了厌恶:“他这样的罪行,最后竟也改死为流了吗?”
“嗯,”皇帝淡淡说,“他属八议者亲,在上请之列。”
萧沁瓷立时道:“可杀人之罪不入八议。”
皇帝一顿,眼里多了些奇异,萧沁瓷确实熟悉刑律,她于政事上也颇有天赋,这才是皇帝一开始被她吸引的地方。
“平宗朝时英国公所犯谋反之罪,”皇帝平静的说,“最后不也入了八议,改为流刑?既有先例,朝臣所奏,朕不能不考虑。”
萧沁瓷的脸色瞬间白如霜雪,不见一丝血色。
他竟然拿英国公府的旧案来堵萧沁瓷的话。
萧沁瓷仍能勉力维持镇定,但神色更似木然的苍白:“是,英国公承蒙天恩浩荡。”否则以英国公所犯谋反之罪,该是满门抄斩的。
萧氏原是关陇世家,大周开国之后重新定下百家族姓,原来的五姓七望自恃世家之流,对李氏皇族有拥立之功,朝内外都有威望。
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世家左右朝局,这两年来,光是被皇帝废掉的伯爵以上的勋贵便有十数位,皇帝从前也生出过若不是平宗抢先一步对英国公府下了手,如今他也是要着手打压的想法。
但现在皇帝见了她这副模样,却是暗叹一声,何必拿英国公府的旧事来激她。
只好又说:“即便没有八议,朱熙也很难判到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