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75)
仲藻雪未有在意的望着拴着两只手的镣铐,神色轻慢的抬起了头来。
“大人,小的们就在外头不远处,你若有什么事只要叫上一声即可。”退下去时,那狱卒躬身说道。
“嗯。”
祁青鹤额发有湿的仰起了头,苍白的脸上是少有的虚弱。
他少有示弱。
身旁的人也从未有见过他病榻虚软的模样,那自来养着的不怒自威与不动神色,让他永远在旁的人眼里是一副深浅难测的模样。
他从不曾狼狈,也不曾低头。
狱卒着举着火把依次的退了出去,后背的那一道刀伤让他坐立不得,或然说,这样的一道刀伤坐着时候的拉扯比站着时候的疼痛更甚。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盘膝正坐起了身子,尽力让自己的狼狈不显露于外象。
“我知道你恨我。”
雨夜生寒,无数的银针飞梭满城。
祁青鹤盘膝坐在干草上脸色苍白的望着她开口说道,“而今昨日已去,时间亦再难回头,我也无力去争辩一二为自己解释什么,想要做的,所能够做的,也只是一尽今日事罢了。”
仲藻雪久久的望着他,笑了,“您可真是高高在上的祁大人。”
祁青鹤面色苍白的说,“我……”
拴住铁链的手有微动,寂静的牢狱里听着铁链声响。
仲藻雪神色轻慢的说,语中犹有带着笑,“真是好一句昨日已去再难回头,如此轻淡的一句就能推尽掉你的一切前尘,真正是轻淡的好似翻去了一页书一般。”说到这里,她抬着头望着他,声音发冷,“只不过是因为这一道伤不在你的身上罢了。”
“……”祁青鹤一时缄默。
“祁大人,一个人身上的伤从来都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消失,哪怕日后疤痕淡去,一时看不清楚找不着了,但那一道伤却还是依旧在那里,那一道伤所记刻下来的疼痛与屈辱也将永远的留在身体里面。”
仲藻雪抬着一双眸子神色生冷的望着他,说,“就像一到了这雨天,我总会避免不了的想起那一日,日日梦魇,夜夜难安。它从来都不会因为你一句所谓的‘昨日已去’就能得以解脱!”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青鹤哑声道。
“你真应当留在京城继续去做你那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仲藻雪轻道。
“……”
祁青鹤抬着头久久的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上那一双生冷的眸子满盛着这一番寒夜,额际的冷汗犹有浸透了碎发,让他鲜少的有了一份破碎的感觉。
微张的嘴唇似是有颤了颤。
良久。
才生冷的挤出了一句话,“此来临安,我原是一直的想要救你……”
“我已不需要你救。”仲藻雪望着他说。
祁青鹤望着她,喉咙就好像经着刀子磨过一般的干涩发紧,“你当真如此一心求死?”
“是。”仲藻雪低下了眸,神色平静的望着他道,“于这世间,我已了无一身牵挂。”
“没有任何人教你再留恋?”
“没有。”
“任何前尘旧事你也已皆数放下了?”
穿堂的雨风往往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飘乱中有些许的碎发遮住了那一双眼睛。
仲藻雪平静道,“对。”
“恨也没有?”
“没有。”
“爱也没有?”
在被问及到这里的时候,仲藻雪有停顿了一下,一双眸子有低敛了下去,碎乱的发半遮上了她的眼。这让祁青鹤望向她的一双眸子不由得颤了颤,好似有攥着一颗心等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答案。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却见她神色犹有恶劣的一笑,抬眸间像是有些许玩味的望着他。
“我爱的人,在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死了,大人。”
“哗啦 ——”
远边天际好似有一道蛇形的闪电撕裂了天空,继而听到了一阵又一阵轰鸣不绝的雷声。只这一场雨不绝的自夜空中落下,却也不知道是谁的哀啼恸哭。
“咳!——”
祁青鹤像是再也忍不住的侧过身咳嗽了起来,只着手肘撑在了牢栏上,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木栏,指爪深剜的硬生生剜入了三分。
那咳嗽声,一声又接着一声,每一声咳都是伴着后背那一道拉开了的伤口,带着一阵钻心的疼痛。
可堪堪痛入了骨髓里面。
“咳!——”
祁青鹤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身旁的牢栏,半折着身子侧首伏在了地上。贯堂的寒风惊动了死牢中落下来的灯花,一室的影子不住的激晃。
又有一道紫色的蛇形闪电拉亮了天屏,照亮了他侧伏在地上的身影,看着阴冷而又诡谲。
他像不小心咳伤了肺叶一般,脸色苍白的侧首伏在地上不住的咳嗽,有血色从唇边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