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61)
祁青鹤的视线停留在了高堂上悬挂着的明镜上,道,“你在黎安查到了什么,让你下定了决心杀他?”
仲藻雪依旧不答。
或者说,那一双望着他的眸子更像是在打量一般的,审夺着站在眼前的这一个熟悉而又有陌生的人。
祁青鹤立朝为官七载,师出秦弈先生,本就修得才思敏捷,见一叶而知天下秋。她有一再的小心,装疯卖傻,以问答问,避免自己不小心出现什么纰漏,但却不想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痕迹。
“这重要吗?”仲藻雪再一次反问他,以问答问。
“若是不重要的事,何以会让你下决心杀人?”祁青鹤反问。
仲藻雪再次缄口。
祁青鹤背对着她立在案堂前,长身玉立,仰首望着那堂前的明镜,眸色微动道,“你走夹道而去,当是过了郦岭,半青峰。经过了三溪村、九安江、桂县、长风口。西北地区战火正烧,邻国两地正是白热化厮杀,你必绕道渠州,如此便当是走去了芜水、川花镇、彭山界……”
落在案薄上的那一只手轻搭在卷上。
每一条路都了然于心,每一个集镇村庄都烂熟于心。
祁青鹤眸色微沉,道,“这些地方,我都曾去过。”
仲藻雪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御史大人不会以为我相思成狂,眼巴巴着追着大人的足迹去温存怀……”
“我都曾去过,所以我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祁青鹤道。
“……”
仲藻雪抬眸望着他,却是没再说下去。
祁青鹤沉默了下去。
堂中寂下。
一时之间,静得只剩下照入窗口的那一缕阳光中静静浮动着的尘埃无声飘浮着。
“你看到了什么?”祁青鹤问。
“大人终究想要查什么?”
仲藻雪没有回答,望着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当中审夺的意味却是更重了一些,“御史大人此次来临安调查西陵王沈蒙之案,目的是为何?”
祁青鹤闻言之下有侧首而视。
“是为了惩处杀了他的疑犯,告他泉下安魂,为太子献力谋位以表忠心。还是为了其它的原因?”仲藻雪眸子深若,“三皇子沈钰?七皇子沈锋?还是摄政王或然太傅?大人明知再查下去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今却仍旧是如此执意一查到底,不然是想要从沈蒙身上挖出一些其它的东西,以定罪太子,为他人谋储君之位?”
仲藻雪的这一席话语出惊人,可谓是震住堂中了所有的人。
旁座簿录的刘能记笔的手禁不住一抖。
单正阳手中的长卷更是哗然掉落一地,直顺着案桌滚开了卷轴,摊出了上面的字墨。
沈中纪瞠目震然,猛地抬头望向了立在堂下的男人。
祁青鹤在她的这一连串发问中就已经转过了身来,那一身朱红的官袍端的是锦云绣丽明艳如火,只他生的清冷凉薄,倒是更衬那腰际镶珠穿玉的玄墨佩带。
望向她的那一双眸子是冷的,更在不经意中带有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色。
可堪堪的讽刺。
“你觉得我会站在哪一方的阵营当中?”祁青鹤的这一方问话竟是裹狭着一层薄怒,那一双望着她的眸子更生了一层寒色,“你觉得,我会与他们沆瀣一气?卷进那些党争之中为献力新主不折手段的置他人于死地,以此来谋取他日的前景官途?”
仲藻雪望着他没有说话。
祁青鹤眸中蒙着的那一层寒色更冷了,只盯着她,“你觉得,我会这样做?”
那一声问,裹狭着隐怒。
因为质疑。
本不该有的质疑。
荒唐的让人发哂的质疑。
祁青鹤竟是想笑,却又不知要如何的笑,只觉得心里发寒的紧。他立朝七载为官为民,一心立业,鞠躬尽瘁,执法之下公理为正绝无偏私,刚硬不折的不知道树了多少的敌,藏了多少想杀他的心。
他有多少的政敌。
他有多少的党仇。
但哪怕是这些与他有过结怨的政敌党仇,却也从无有质疑过他的公理之心。
而今——
质疑他沆瀣一气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竟然会是她。
他曾与之有过三年情意的发妻,他的枕边人。
这世间当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
“我不知道。”仲藻雪答道。
“你不知道?”祁青鹤着实忍不住发哂,只觉得这个回答当真正是太过让人讽刺,她与他三年夫妻,眼睁睁的看着他夙夜奔波朝政,走往他乡平灾济民。
那些原来望着他的眼里的钦赏。
那些原来染于嘴边的欣然。
时过境迁,竟然变成了一句不知道。
祁青鹤倏地转过了身来,像是正准备要说什么似的,但那一句话刚到嘴边却被她的下一句话给硬生生的截断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