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58)
“你是为什么去的黎安?”半晌后,祁青鹤开口。
全然不在预料之中的问题,仲藻雪一怔。
沉默了一会儿,仲藻雪道,“……离开临安后我没有其它的去处,就顺着山道一路走着,混迹在了乞丐难民当中,原是只想着跟着下派至黎安救济的灾粮,讨一口饭吃。”
祁青鹤侧眸之下久久的望着她。
她的脸上有着比之前还要平静的淡然,在沉默之余说出这一席话。
仲藻雪跪在那里抬首,“近了隆冬,黎安那一年又是大雪,我不想像那群人一样冻死饿死在街头,便去敲了王爷的别苑,献媚讨好于他,巴望着他能施舍我一些残羹冷炙留得我一席之地。”
座堂之外的沈中纪冷嘲了一声,“贱妇!”
仲藻雪置若罔闻。
祁青鹤立在堂下望着她没有说话。
又走去了几步,再问,“途中同行人氏?”
仲藻雪道,“记不住,反正多死在了路上,我又怎么会记得住?”
作者有话说:
真假掺半,不要信。
第24章 针芒
高堂, 悬镜不染一尘。
仲藻雪背脊笔直的端腰跪在了堂下,一双手但负着铁链,只神容平淡说道, “记不住, 反正多死在了路上, 我又怎么会记得住?”
记不住,是真正的记不住。
在那一条又一条坑坑洼洼的蜿蜒难履的蛇道上, 有他处逃难的人,有背井离乡的人,有受罪流放的人, 有为了那上派下来微薄的一口救济灾粮,从这一方难土走到另一方难土的人。
沼谷, 恶瘴。
那遍地倒下的的饿殍,形容包骨, 不知姓名。
有太多太多撑不下去死在路边的人, 或是发饥,或是病疾,或是被人平白无故打死。兴许前一日还勉力的维持着一个人的模样, 撑着一口气说上几句话, 但到了第二日许就再也没有了生气。
砌在路边的尸骸渐渐的脱了肤肉,至遗成白骨,便和着一地的红花抱眠同冢。
那一年的雪下得特别的大。
许是天地哀恸, 为那路边一具具的无名骨披作了一身白袄。
仲藻雪端身跪在了堂下, 神色平淡的说道, “这一路上, 走去黎安的灾民不计其数, 往哪里来的人都有, 或然是乞丐,或然是流犯,只走在了那队伍里头,你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同他们一道的人,如此可算做皆是同行人氏。”
祁青鹤侧身久久的望着她,清冷的眸子不觉藏着痛。
“为什么要离开临安。”他问。
“大人又为什么离开临安?”仲藻雪抬头望着他,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
祁青鹤没有说话。
“连大人都呆不下去的临安。”说到这里,仲藻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竟然笑了起来,“我这么个有犯七出天地难容的贱妇,又要怎么一个人呆下去呢?”
那一双望向他的眸子已是再也没有了一丝情意,连带着愤怒与怨恨都不着一色。
平静的只剩下着漫无边际的苍茫与寒凉。
他原是铁石心肠的人。
但任是他这般铁石心肠的人,看着她如今的这副模样竟也是会觉得痛。
“你这等不知廉耻的贱妇,早该在当日就自尽了!”听到这里的沈中纪冷笑着站起了身,“王妃当年留下你这一条命,也是看在仲家书香望门,给仲书国一个颜面,倒是你这个贱妇不要脸面好死不活的拖着这条贱命苟延残喘至今!”
祁青鹤面容生冷,好似蒙了一层寒冰一般。
仲藻雪平静的抬着头望着他,道,“纪王爷说的没错,那一日我原就该死去。”
“祁大人,如此这般你觉着当真还有再审下去的必要吗?”沈中纪冷道。
祁青鹤没有说话,只是侧身久久的望着她。
“你是如何知道西陵王去了黎安?”祁青鹤收回了视线,半点儿也不为所动的再问。
“——!”沈中纪想要发难,被一旁的郎林拦住了,只得忍怒的甩袖咽下一口气重重的坐了回去。
“黎安小城,骤然来了这般的大人物,想不知道怕是都难吧?”仲藻雪道。
“西陵王是因何去的黎安?”祁青鹤问。
“赏梅罢。”
仲藻雪微微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笑了笑,“带着前来黎安赈灾的三箱白银,兴致勃勃的与一众的大人和皇贵去看黎安冬日里的一枝红梅,再顺道发三日的寒粥赈灾。”
“三箱白银?”
“对,抬来的时候只有三箱。”
仲藻雪笑了笑,仰着头好似一个孩童般的天真无知模样,“王爷体恤民情,怜悯民苦,用那三箱白银全置办了几桶的白粥和馒头,足足发了有四个时辰哦。”
说到这里,仲藻雪停了一下,又仔细的想了想,笑着说,“在整整二十四天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