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54)
沈钰听着也笑了,说,“祁大人确实是……不然的话,以当年殿试他的才学又何以只摘得探花之衔?”
嵇舟挑了一下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就奇怪了,原来这当中还有文章?”
红炉正热。
酒是好酒,也正热到火候。
沈钰伸手提起了酒盅,自顾着斟着酒,道,“他那性子太烈了些,刚极必折,不磨上一磨万不能将他放去高官要职之位,若点了他为登科状元郎,留在了这京城里面怕是天都得给他翻了一遍。”
嵇舟听着忍住笑,半倚在了临窗的小案上,“这倒是。”
沈钰道,“不然的话,到底也是一个登科的探花,何以会放他去了临安做一个小小的文司吏。”
嵇舟握着酒盏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道,“但我看他这些年也不像是有收敛的样子,还是那副犟脾气。”
也就成亲那一年好了一点点。
是的。
一点点。
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也只有他自少同窗了解他的性子才能感觉到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变化。
原以为这副百炼钢能做得个绕指柔,怎料得他一年前披着一身的风霜回来了京城,一双眸子却是比之前还要冷上几分。
攀上前问了一句小娘子人呢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那眼刀子好似能杀人。
只没头没脑的丢下了一句,休了。
嵇舟听着咋舌,不可置信,但看他那模样却也不敢多问。
“祁大人自来不涉党争,虽然这性子是扳不过来了,但是如今父皇器重他,更有意借用他的力量来权衡我与太子在宫外的党争之势。”沈钰说着放下了温好的酒盅,道,“六皇叔戕死,太子那一方必有所动作,此去临安人龙混杂,我暂时不得脱身,就望你代我走这一趟临安。”
说着,沈钰将自己的宫令放在了桌上。
宫令上。
刻着的是和凤展翅,不甘委身。
嵇舟望着桌上的那一枚宫令一顿,问,“殿下是想让我……?”
“招安。”沈钰说。
“……殿下这可太为难我了。”嵇舟失笑。
祁青鹤自来不涉党争,任朝中几方的皇子斗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步,也从来没有插进去过一只脚,只管着他的御史工庭,一门心思扑在文史斗贪上。
让他入局,站得一方,那实在是比天上下红雨还要困难的几百倍。
沈钰笑了笑说,“我知道困难,只是想让你代我传达我有意向他抛去橄榄枝的意图,六皇叔遇害之事以他那性子深究下去一查到底,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介时,无论太子那边的人是想尽法子拉他入局还是百般阻拦他不让他再查下去。”
“这于我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
寒庭惊风,一地吹乱的碎叶飞卷而起。
薄风掀起。
就在那一把金锏下,无数的人神色仓惶的伏首跪下,全然是一副惊慌的不知所措的模样。无论是府衙内的守卫捕头,还是强闯过来要人的西陵王府兵。
就像是一阵被风吹过的海浪一般,一排又一排自内而外毫无序列的鳞次着落身低头惊惶跪下。
单正阳原本就双脚发软的有些站不住,这会儿膝盖更是直接送去了青砖之上。
刘能只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忙跪在了一旁。
沈鸿中跪身之下犹然惊震,却也是终于明白了祁青鹤敢这般强横的原由。
“——!”
金锏照入了双目。
灿光凌人。
在看到这把金锏时,沈中纪脸色大变,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句,就像是一个陡然被人一手扣住了命门的幼崽一般。
无措,更无力挣扎一二。
周边是跪落了满地的人,熙熙攘攘,只全跪在了这一方寒庭之中。低头,不敢妄语一声。
“跪下。”祁青鹤望着他,道。
平静的两个字,窥不得一丝的情绪。
只是语字清冷如击玉石。
瓚宝珠冠轻颤,压发的玉带经风而扬,于是沈中纪再也支撑不住的在这一方强烈的压迫中俯首跪下,一双膝盖便是重重的砸向了青石砖上。
心中的震骇久久不得平歇。
他——
他怎会有先帝御赐的金锏?
那可是帝师所物。
那可是连当今的皇上都打得了的金锏,更不要说杀一个王爷了。
但,他祁青鹤怎么会有帝师之物?!
沈中纪跪身低头,一双眸子惊动的落不得一丝的焦距,满是不可置信,满是匪夷所思。只在心中想着自己莫不是有哪一步不小心行差踏错了?
祁青鹤的底细他们早早便摸了透底。
祁青鹤明明出身寒门,亡父不过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且早在他不足三岁便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