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37)
酒肆中一时沉默了下去,只听着外头的酒幡在风中烈烈作响。
祁青鹤一只手握着酒颈,久久的以手背撑着额头,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他转过了头微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外头落了一地的星碎。
他说,“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什么?”吴作青没听清。
“我一直都知道她与沈蒙的纠缠不清,从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吴作青怔住了,“……公子?”
祁青鹤没有说话,只是一口酒闷了下去。
整个临安城,他是唯一一个敢与西陵王正面对抗的人,他自立事为官数年,在这临安城清查着大大小小的事情,便是没少摸到沈蒙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强占民女。
私吞官晌。
扩地圈道。
每一件查下来都是黑的让人胆寒。
但他得查下去,也必须查下去,如若他也放弃了与那些惯了溜须拍马趋附权贵的人沆瀣一气,那些经他所剥害的黎民百姓便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一丝的生望。
他有这个胆量,他有这个才学。
在与沈蒙明里暗里相斗的时候,他却是没少受过他的折辱,这一条命更是险些的有搭进去过。
三个月的囹圄,他自地牢中走出来,落得满身的狼狈,在勉力的谢过前来保释他的三皇子沈钰后,他拖着一身的疲累走回了家中。
就在走回家的路上,只在拐角处的后巷里。
“你便随了我好不好?那祁青鹤呆头呆脑可是毫不知趣,哪里懂得你的好。”
“王爷别闹了……”
“与他离了罢,本王府上要什么有什么,供得你这辈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只要你伺候得好……”
他立在了街巷之外,满身的狼狈,面容生冷的看着那娇俏的女子欲拒还迎的与男人打情骂俏,见她只走去了几步,便被拉扯着手半是抱在怀里。
他看着她在笑,低着头乖顺的模样,在与沈蒙分别之时还赠与了他亲自画的丹青。
“我一直……都知道。”祁青鹤一只手撑着额头,低道。
只是那一日他回到家中。
她见到他时眼里掩饰不住的欢喜,那带泪喜泣的模样,在她起身毫不犹豫跑向他的时候,在她冲过来将他抱得满怀的时候。
她大概也是喜欢他的吧。
哪怕不多。
哪怕心中还有他人。
但是……应该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吧。
任由对方将自己抱得个满怀,祁青鹤生冷的面容在她喜极而泣一声又一声低唤的“相公”中融化。
于是,他便当做了一切都不知道。
“……”
长夜寂寂,酒肆外只见着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停驻在了门外的阴影处,素手轻推着窗纸,但隔着一扇小窗望着里面正在喝酒的男子,鬓边的石榴穗子正艳。
第15章 、蛛丝
一夜宿醉。
醉得不醒人事时,隐约的还记得那一年的撷花宴上两人的梨花相赏,一同看着那漫天的香雪自枝上簌簌落下。记得那一年红帐暖香喜字登门烧了一整宿的鸳鸯烛。记得他远行他乡震灾平祸后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家时她喜极而泣的冲过来将他抱得个满怀。
至那一场临安雨,彻底的撕下了他一直以来装做不知情的自欺欺人。
美人香,温柔冢。
他断不可再继续沉耽下去了,也是时候做的个一刀两断。
可是就在他提起笔写下休书的第一个字的时候……心里,那真正是难以言说的感觉。
有他不愿意承认的还在意她。
有他不愿意承认的放不下她。
但时至如此,她做为他的妻,却与另一个男人如此的纠缠不清的事,在全然的曝光在这清天白日之下,他再也做不到装做不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见了吧。
再也不见了吧。
将那一纸休书扔给了她,怕自己见到她时还会毫无底线的心软下去,只在当日里,祁青鹤便收拾了一应的细软支身赶往去了京城。
“……”
破晓的光透过了窗子照进来,庭院外头的枝上寒雀正闹。
宿醉醒来最是头痛。
祁青鹤皱着眉头起了身,一只手经不住的按住隐隐发疼的太阳穴处。他原是不喝酒,只在宫中难以推却的宫宴上会喝上几杯。
他是疯了吗?昨天晚上竟然跑去了酒肆里喝酒?
祁青鹤面色生冷的坐在床上,一只手托着脑袋,久久地沉默了下去,只记得好似是吴叔将他驮回来的,一边驮着一边念叨着自己原是侍奉死人的,若是再管顾着他会让他沾着阴秽气。
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么些年了,他还是这么的让人不省心。
“大人醒来了?”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银铃儿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