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315)
嵇舟知道他怎么想的。
只说了一句,“祁青鹤,有时候做人一定要给对方留一线,哪怕对方是敌人,是恶人,也要学会迂回折中一下,真的不能太认一个死理。你想要澄清玉宇,扫平奸邪,但这世间之中的水从来都不是一尘不染的,你……”
人已经下去了,只带了一只火折子。
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
七月二十九日,夜。
月没。
披着一身的伤,最后被扔进枯井的那一刻,李诗情起初是无比的惊恐而骇怖的,只是那尖叫声终是不及穿破那深不见底的井壁,只听着自己一声又一声失声的惊叫在井壁不断的织就着,那声音惊破了她的耳鼓,险险的破了血。
伏在井底的李诗情,终于见到了那一夜仲藻雪在井下见到的一切。
她原是胆小的人。
不及仲藻雪的坚韧与勇敢。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害怕。
“……”
李诗情伏在井底怔愣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就这样与那空洞洞的骷髅眼对视了许久,只缓缓地闭上了一双眼睛,等着身上的痛感渐渐的褪去了之后,一双手支撑着身子,挣扎着坐起身来。
那一双腿却是已经摔断了。
喘着气倚着井壁坐了起来,李诗情环抬起了头,久久的看着那高有斗丈的井深。
……她大概已经出不去了吧。
……望只望藻雪她能够安然无恙远走他乡,逃离这一座吃人的地方。
想着就在刚才,两人约定好了一起在青柳村中见面。
逃离这里。
去往另一个世外桃源之乡。
畅想着新的生活。
“……”
想到这里的李诗情勉力的伸手抓住了井壁上长着的藤蔓,像是费力的想要握住,想要搏去最后剩下的力量从这里爬上去。
上去。
上去啊。
再努力一下。
再坚持一下。
上面有她渴望的光明与自由,有那些寄予的美好,那一些封存在了梦里原来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梦,那些渴望,那些希望。
握住藤蔓的手经不住力的开始止不住发颤。
掌心已被上面的倒勾磨得了一片血肉模糊。
原来……
一但向下摔下去了。
真的……
真的,太难再爬上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那清平静好的时光,做为李氏知书达礼的闺秀,与父母恭孝,与姊妹欢闹,与兄弟礼让,她在那高阁之中梳发描发,抚琴吟诗,恬静而又安宁。
握住藤蔓的手已是被磨得一片的鲜血淋漓,就这样满是不甘的死死的将那藤蔓拽入了掌心之中。
直至最后一丝力气用劲。
那一只手重重的垂落了下去。
“……”
李诗情伏在了井底下,只觉得心中一片哀色油然而升,有悲也有恨,隐隐的似有哭泣声,却又被强行的咽了下去,像是不肯低头一般。
怔愣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李诗情继而抬头望向了那一面布满了尘色的井壁。
她却不由得笑了起来,一声声的低笑,不愿认输的笑直震荡在了胸口中。
纵岁月不忧待我。
堕我入地狱。
我也不会就这么认输——
就着那一身不屈的血肉,李诗情爬到了井壁的边上,脱力下止不住发颤的手,但用着自己的血将那一封密函里面的内容写到了那石壁之上。
一笔一划。
一字一句。
掺合着血。
揉杂着泪。
有万千的冤屈在心,有万千的傲骨在身。
——纵堕我入地狱,又有何惧!
满壁的血字铺向了整个井壁上,打落下来的月光只照见了斑斑一隅,却已然是触目惊心令人震惊不已,光影交晃,那月光正照落在了她的发上,落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李诗情低咳着以一只手抚在了心口之处,衔着血倚在了井壁上望着那照落下来的一罅月光。
那是连仲藻雪都不知道的密函。
不曾公示任何人。
因为,上面牵涉到了仲府之人,她的父亲。
在留下血字的时候,李诗情在写下那个名字的时候有过犹豫,终是在写下后减去了一笔勾划了一条线,只留给后来之人进行评判审夺。
“……咳。”
写完了最后一笔后,像是熬尽了一身的骨血一般。
李诗情已是虚脱的动弹不得,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只倚着那一方井壁抬头望着那一抹皎皎的月光,像是做尽了自己最后一切所能做的事情。
然后。
静待着死亡的到来。
披落在身上的长发,额前的碎发有几缕已经被汗水湿绞。
“咳。”
她又忍不住咳了一声,一双眸子宁静的如月光一般,平静望着眼前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