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30)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
记得那一夜他回来时满身的风仆,记得他推开门时的她喜极而泣的模样。
记得那一夜的遣绻。
记得那一夜的情长。
“……”
祁青鹤敛下了眸子,压下了心头不住翻涌的积郁,面容冷漠的翻去了另一页纸笺,不同于上一张的纸笺,这一付纸笺下更似是一封书信一般。
那外封的是一笺力透纸背的墨字,笔走游蛇,是他从未见过的字破狂草。
寒墨已涸。
却是尽见决绝。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最后那一笔的“可”字,落钩之下笔锋尽出,锐利的好似一把寒刀。
这一把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扎在了他的心口。
猝不及防。
难以抵御。
他明明是恨透了她的背叛的,他明明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抛下了她。
他原是不会再为她有一丝的牵动的。
但在这一瞬间,为什么还会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呢?那积郁在心肺之中的一团火,烧着他这一年里都没有放下的气恨。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那是不愿意承认的,还在意她。
那是不愿意承认的,还放不下她。
那是不愿意承认的,心里原来还是有着她。
那是他的不甘心,那是他的意难平。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祁青鹤伸手攒紧了那一纸笺,握攒成拳的手指骨苍白犹有轻颤,只深深的连同着纸笺剜着掌心,却是心里久久的不能平复下来。
“……”
厢房内正翻得一片热火朝天,只在小窗外有一双柔荑轻推着罅口自暗处打量着里边的动静。
就这样看了许一会儿,等着搜寻完毕的捕头复命的时候,放下放下了小窗悄无声息的离去。
祁青鹤攒紧了手中那一团被揉烂了的纸,摸得里边的信夹内还有其它的东西,神色冷漠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些许后,跟着打开了封口。
是一张被折叠的仔细的长纸。
满是褶皱。
满是污迹。
却像是被人抚摸了无数遍后,抹得个平整光滑。
——是那一日临安大雨,他转身离开时扔给了她的休书。
祁青鹤一只手拿着那一封纸笺久久立在了原地,大脑里却是一片嗡然空白。
“大人,已按照大人的话重新将雪娘的住处搜寻了一遍,但这一次,找到了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得捕头复命的单正阳抱手向他一礼,神容严肃,“这把匕首在之前的几次搜寻中都是从未有过的,看过此案确实由大人所料,还有第二个凶手。”
祁青鹤强压下了心里的一片汹涌,敛眸之下神色不动的折着那一份休书将它塞去了纸笺内。
转过身来时已恢复的和往常无异,只看着一个捕头呈上来了一把带了血的匕首。
祁青鹤接手接过了这一把沾满了血的匕首,对光之下,看着匕首上的锋口残刃,随即转手将凶器交给了一旁的吴仵作。
“确定是这一把匕首无误。”吴作青仔细的看了一眼道。
祁青鹤没有说话。
单正阳心里一时间没有个底,忐忑的问道,“大人,之前下官确系有仔细的搜罗过嫌犯的住所,下官能够肯定,当时这里绝没有这一把匕首,这……”
祁青鹤临窗沉默了许久,末了,收合起了手中的纸笺道,“传令下去,提审仲藻雪。”
作者有话说:
【注1】:“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鹧鸪天》[宋]晏几道
第12章 、提审
铁链声哗啦作响,一步一声,从深牢里一路响到了审狱室。
仲藻雪走的很慢。
有了上一次牢狱的惊变之后,加扣在她身上的镣铐比之前要更重上了七分,挂在手脚上已是连行动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不说那沉铁紧贴着肤肌,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森寒感。
那是真正灼骨般的冷瑟。
牢狱之中经年不见阳光,连同着长年被关押在内的人一起,脸色总显得比常人要苍白上几分。
这一方缓步着走到了审狱室里,竟好似个从地狱里被羁押上来受讯的女鬼一般。
“……”
仲藻雪站在了审讯堂下,负着一身的镣铐抬头望向了堂上正坐着的那一个男人。
却是不动。
“大胆嫌犯,见到御史大人还不跪下!”一旁的单正阳喝斥。
“……”
仲藻雪没有说话。
只在堂下站了许一会儿,敛眸之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就这样僵峙了一段时间后,单正阳朝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就在狱卒挽着鞭子走过来的时候,仲藻雪负着一身的镣铐缓慢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