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3)
“是西陵王妃。”
“快看。”
认出了是西陵王妃的宝轿,街巷里看热闹的百姓更有劲头了。
“传说这西陵王妃善妒容不得王爷纳妾,这会子有好戏看了。”
那顶软轿停在了一处避雨的阔地之上,地上稀散的跪着几个披着雨蓑来不得撤离的行贩百姓,打顶的小厮躬身相侍着,旁边衣着华贵的丫鬟低身贴着锦帘听着王妃的传话。
“你们干站着做甚?这等贱妇留她何用!”
听令完后的丫鬟转过身便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训斥着差役道,“王妃有令,先赐这贱妇四十鞭。”
“是!”差役受令。
寒雨淌面,淋得尽透的仲藻雪睁着眼睛望着差役挽着刑鞭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过来,脸色已是苍如槁纸,连同着嘴唇上的血色也已尽数褪去。
“我到底……是祁御司的发妻。”
仲藻雪声音发颤,“无有堂审,未经通判,便是要我认这私通之罪受这四十鞭罚,也得是他来——”
立在眼前的差役,扬臂之下投落的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窥不得一丝的光亮。
“哗啦——”
闪电裂空。
惊雷之中,天际一片轰鸣声。
只听着她声音沙哑几近声嘶力竭,却如何也传不出这一场漫漫不绝的大雨。
只是彻骨。
只是生寒。
只是这一场雨,湮没尽了一切的声音。
“给我打!”
“往死里打!”
“你这贱蹄子竟然胆敢勾引王爷!可真是恬不知耻!”
那丫鬟横目恶色的唾骂着。第一声落下,催得那差役抽得更狠了起来。
许是体力不支,亦或伤口生疼,硬扛了十四鞭后仲藻雪再也支持不住的塌下了腰,被差役的一鞭狠狠的甩进了雨溏之中,不自觉的瑟缩作了一团。
卑微的作了那伏于尘埃之下的蒲草蟪蛄。
大雨倾落,重影幢幢之下有些许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仲藻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伞下挂川,挤满了人群的市集口里也有不忍再看的人。
“诶!姑娘!”
“这样下去可会将人活活打死的。”
“但那是西陵王妃啊!”
皇亲贵胄,那远不是寻常人能招惹得起的,更别说她们这等下贱的乐伎之人。出身花坊的乐伎李曼婉心生恻隐却又无力可施,只得捏了捏手中的伞柄,心有忧色的往四周张望着。
“那祁御司……怎地还没有来?”
“……”
这一日的雨落在身上实在是有些锥骨的疼。
那一颗颗的雨珠儿沁入了伤口,与涌出来的血水混融作了一团,有着说不出来的冷,尤其是在疼痛一点点褪去后,只余下无尽的麻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仿佛世间已经过去百年,那抽落在身上的鞭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倒在雨溏中的仲藻雪有些怔愣的睁开眼睛,朦胧的雨色浸透了眼睫,只看着一双青锦长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一身垂落下来的衣衫尽沾着雨气。
仲藻雪勉力的抬起头,待看到眼前的男人时眼里不由得盈了热泪。
“相公……”
祁青鹤一只手持着伞端站在了她的面前,低头不语。
眼前的男人文冠儒衣,脱落得宸宁之貌,那一双敛落的眸子静如闲水照花不动,只窥得一身的清绝之质,如立芝树。
那本是极好极俊俏的模样。
昔日登科三甲,探花郎游街打马而过时,引得临安城中多少女子芳心暗许有惹相思。
包括她亦是。
看见了眼前的男人,仲藻雪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伸手抓住了他被雨气濡湿了的衣摆。
“相公……”
滚出喉咙口的这一声低唤,却不知为何突然带了些热烫的涩意,不觉间染上了委屈。
晶璨的雨珠自伞面挂泫下。
祁青鹤不动,一只手持着伞正立在了她的面前,只微低下了眸,俯视着眼前伏于自己脚边泣声不止的女人,神色平静,不见哀怒。
良久,祁青鹤开口。
“我听说了你与西陵王沈王爷的事情。”
“是他沈蒙欺辱我在先!”仲藻雪嘶声辩白,那声音在这样一场大雨中听着虚弱而苍白,“他仗持王爷的身份几番纠缠于我,轻佻放荡戏弄我,我一直不予外张只是想着息事宁人!但他——”
“为何从未与我说道?”祁青鹤问。
“因为相公你……”
仲藻雪怔愣的开口。
三年夫妻。
他原是她的枕边人,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为之依靠的人,但她在这三年之中能见到他面的次数却是不多。那风姿卓绝,胸有大志的探花郎自是不甘于止步的攀登。在这为官几载,他心有天下,怀有天下的子民,几经辗转去往那穷恶之地治水抗灾平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