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28)
祁青鹤伸手覆下了案卷的那一页,抬起完好的那一只手覆向了额头半撑着遮住了上半张脸睑,阖眸之下更有着说不出来的疲倦之感。
比起疲倦的,还有的是心里一直压抑着的一团火,烧得人可生的躁烦。
他是兴许想说一句,该然。
沦落至今日的这一个地步,都是她做茧自缚咎由自取,是她背弃了他,欺骗了他,落得如今的这一个下场,他应当嗤笑着觉得快意解气的。
可那一团在心中烧着的火,却绞着一团难以疏解的积郁,压在心里头喘不起气来。
他并不觉得快意。
相反,看着她这一副模样,他只比当年还要气恨。
沈蒙有什么好的?
纵他出身皇胄气宇轩昂是个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但他也自许论气宇论样貌论才学,断断输不得他沈蒙丝毫的。只是不比他位高权重倾野一方罢,然他尚有鸿图仕途可期,照样能给她旁人不可及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是,他却不是个贴心人。
也说不出那些个肉麻兮兮掏心窝子的话。
但至少他字句铿锵言出有信。
何以她自幼熟读诗书,却也似那些个肤浅愚昧的女子一般,爱听得那些个轻俘纨绔口中的甜言密语?
沈蒙有什么好的!
如今事已成此落得今天这一步田地,她咎由自取不说,却怎地好似一切的错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反倒数落起他的不是来了?
好似是他做错了。
好似是他不应该。
荒谬!
实在是荒谬!
祁青鹤一手合起了案卷倏地扔掷在了桌上,这一番响动引得一旁正诚惶诚恐躬身候着的单正阳一惊,神色尚有茫然的看着他扔了案卷大步踱去窗边。
见他面容生沉,隐怒正蓄。
“……大人?”单正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是看着了什么才心中这般的不痛快。
“……”
祁青鹤长身立在了窗前,望着窗外那一棵已经金黄了的银杏树,见那叶儿在秋风中打了个旋儿的落下,满庭的萧瑟中,一排金灿的寒菊却是犹然抱香枝头。
窥不得他心里想着什么。
只听他开口道,“她既如愿做了西陵王的妾,又为何要杀了他?”
第11章 、残阙
一窗景,窥见乱红飞去秋千处。
犹记当年。
“小姐,那西陵王又来府上提亲了,可甚的奇珍异宝送上了门。”丫鬟红觅一边打着小扇一边说着,“算着今儿个可是第三次了。”
府上花庭正绯,香气馥郁。
那一架爬满了花藤的秋千还有余晃。
刚下了秋千的少女身上惹了一层薄汗,因为是在私阁,少了在外头的端贤模样,伸手便往石桌上抓起了一块甜糕送去了嘴边,眉眼飞扬间满是俏丽,“还是杏花坊的糕点香糯些。”
“小姐,奴婢可是在说正事呢,你怎地念着这点心了。”丫鬟红觅无奈。
“这可不就是正事吗?”
正说着。
少女又贪了一块点心,笑盈盈的说道,“改明儿春日我与惠姐姐她们出游,正好不知道备着什么。”
“小姐!”
像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少女喂去了一块点心走了几步又落在了秋千上,“管他呢,我又不喜欢他。”
“可那是西陵王啊……”
“西陵王又怎样?”
少女坐上了秋千,一只手攀向了秋千架上的花藤,晃荡着的半只脚荡落了鞋袜,很是随意的搭在了秋千架上,“明明娶了妻室有了西陵王妃,还不知收敛收敛,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我最是看不上。”
丫鬟红觅有些无奈的站在一旁为她打着扇,道,“可自古以来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
“自古以来便是对的吗?”
“但是……”
少女半趴着花藤上晃荡着秋千,微微侧过了头,道,“他沈蒙想要三妻四妾坐享群芳环绕齐人之福,他是西陵王,想怎样我是管顾不上,但想让我为妾为婢?呵,做他的春秋大梦!”
丫鬟红觅为她打着扇。
庭院中的秋千细细的晃荡着。
“不说他是西陵王,便是皇上,给了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尊,我也绝不稀罕。我仲藻雪不愿与争他人夫婿,也不容得他人来分枕我自己的夫君。”
那一日春光正艳,满园的花团锦簇上有蝴蝶翩跹。
第一次来仲府拜谒仲家老爷,祁青鹤却不想在途中走错了方向,迷绕在仲府的花园中里,正想着找人来问一问路时,听得了隔墙之外传来一阵少女的笑闹之声。
知道自己许是误入了仲府后院。
想着男女有隔,祁青鹤原是却步准备离开,但只走了一步,就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撷芳宴上幸而蒙面的仲家小姐仲藻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