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190)
“……”
站在一旁的祁青鹤面容没有一丝波澜的望着这一幕,落下来的那一双眸子却已然是彻底的洞察到了他的心思,不为前朝,不为黎民,不为社稷,不为功业。
仅仅只是因为帝榻之下不容他人小憩,仅仅只是因为不愿放手权力。
是故,他从来不爱沾涉党争权谋之事,因为掺杂在这里面的人心实在是太过于肮脏。
那十年寒窗拜授所学的一身才智学识韬略不为济世为民,建国安邦,却全用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实在是让人唾弃。
——但现在,他也将成为让自己唾弃的人,做自己曾经唾弃的事情。
“太子藏练有十万铁骑在黎安?”祁青鹤声音犹冷。
“这也是他们希冀于那一场天灾之下,黎安城的百姓能够死得越多越好。”仲藻雪道,“最好能够彻底的清空出一座偏城出来,用于做为安扎的一个据点,黎安就是他们所开始设行的地方。”
原来,那一日得皇上秘宣而去的大臣,在看到了皇案之上那一封已经成笔的昭书,回去后大惊失色可谓是连滚带爬的冲去了太子府告知了此事。这数十天里都被这一昭不知何时会宣发而出的废太子昭书给辗转反侧夜不安寝的太子,在这一刻甚至已经做好了发兵谋反的地步。
沈蒙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往去了黎安待命,只等着这一声令下。
“那十万铁骑由何而来?”祁青鹤冷道。
“来此兀缇和西善国,可能还有其它的势力。”
仲藻雪道,“这也是李氏被灭门真正的因由,因为他们需要这一条水路行线,以李麟生潜入之后以身换来的水师路径图可以推测出来,在这一条航线上面有他们与敌国往来交贸的证据,这一支精锐毗邻我国南黎要更擅长水战。再加之抢夺下来李氏的这一条水路之后,他们后来有再私自挖通了一条不为人之暗渠,走之水路不日便可直达京城。”
祁青鹤听着身冷非常,似是衣衫不禁寒夜。
但明明才不过是刚刚入了冬,却好似已经到了隆冬腊月千里冰封一般。
“……所以,你在黎安还有看到了什么?”祁青鹤问。
说到这里的时候,仲藻雪却是沉默了下去。
她道,“我在黎安……看到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人间炼狱。”
残风卷烛冲动了焰火。
斗转之间。
似是身下所处的地方在片刻之间被迁移掉了另一个地方,是举目皑皑的冰雪之地一望无垠,那高墙华府之中鼓乐笙箫,那朱门别苑之外遍地哀嚎。
一地的饿殍。
一地的尸骨。
到处都是残杀的暴象。
到处都是黎民的哭声。
老人,青年,妇孺……
她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每当她以为这天下间最惨的景象莫过于此的时候,在往前走上去的几步之间总能再看到更为悲惨的一幕。
“仲……仲姐姐……”
“环儿不怕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仲姐姐……我好饿啊,你给我唱歌吧……”
一片苍茫的白雪静静的从天屏中飘落下来,她抱着那个瘦如枯柴的孩子温柔的轻吟着,好似一曲梦中的摇篮曲一般,她一边抱着她轻拍着她的手臂,一边低声轻吟着。
大雪在最后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被这一场雪所掩埋了下去,整个世界都万籁俱寂。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静悄悄的。
至以一杈枯死的树枝上盛载着的雪突然跌落了下来,那雪压死了一只地上爬着的虫子。
——悄无声息。
——无人在意。
“……”
仲藻雪侧过了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眉目之间犹有一份哀绝之色。她侧过头沉默了许一会儿,随即缓缓地站起了身来,道 ,“当中与黎安有关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于你了,那十万精锐铁骑副骑便是武麟,此人原是太子的人马,直属太子管辖。”
她长身站在了他的面前,面容淡漠的说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不比那些无辜女子藏尸难昭,李氏之冤难洗,黎安当中所涉之事盘错复杂我没指望你能做些什么。”
祁青鹤一身漆黑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图谋,又在计划着什么,但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放过她们罢,至少留她们一命。”仲藻雪长身站在他的身旁俯视着他,面容生冷道。
“你真的认为我会杀了她们?”
仲藻雪站在他的上面俯视着他一会儿,“你不会这样做吗?”
祁青鹤声音有些僵冷的开口,“你听到了我与嵇舟的谈话。”
仲藻雪道,“没错,我就站在了另一墙之外。”
祁青鹤低着头声音已有生颤,“……你相信了,我与他所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