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177)
“哗啦——”
又是一道腥紫色的蛇形闪电撕开了天屏,轰鸣声中,爆闪的光芒像是定摄住了整个法场之上的人,好似时间静止住一般的定格了住。
那爆闪而逝的雷电,勾摄出了祁青鹤长身而立的身形,那一身的朱红醒目而又刺目。
祁青鹤望视了他良久。
随即。
神色平静的颌首道 ,“微臣知道 。”
一旁的沈中纪冷笑了一声,言语有些尖锐的刺道,“祁大人当真知道要怎么做吗?”
沈钰抬手拦住了他,道,“王叔不必性急,既然祁大人心中已有抉择,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此案毕竟由他主持,我们便将这刑场交付于他处理静观其变便可。”
静默的法场,一切似是默片一般的寂灭,听不到一丝的声音。
只余长风回旋而走,腾起了无数黑色的残烟飞去。
风雨欲来的天气下,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压抑,逼仄的让人几欲疯狂。
只有他神色平静的窥不得一丝的波澜,低手信弄着长案之上那一支支红头的斩签,随即从当中取下了一支斩令置在了桌案上。
行刑官已经在之前的混乱中倒了下去,像是受了伤,又像是被人迷了麻药,此一时昏迷不醒。
这是他自证清白最好的一个法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法子。
祁青鹤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之下,神色平静的伸手缓缓地摘下了头上那一顶三品御史钦差的翅帽,将那一顶官帽搁置在了桌案。
随即,他取走了那一支红头斩签,面容生冷的转身往处刑台处走了上去。
“大人!你不能杀了小姐!”
被押在下面的红觅见状,睁大了一双眼睛,形容恐骇的看着他一步又一步的走去,虽然被官兵押着不得动弹,却还是拼死的顽抗,声音嘶哑而凄切,“她可是你的发妻啊大人!!你忘记了,你与她曾经许过誓,立过盟!一年前你违背了誓言受奸人谗言将她休弃,现在你难道真的要亲手杀了她吗?!”
那一年,她做为小姐的陪嫁丫头当首被杖责到皮绽肉破不得下床,一条命已是从阎罗殿走了一圈。
她在床上趴了三个月才得以能够下床,不曾亲眼见着当初具体的情况,只在后来知道了两人已经走向了再无转圜的地步。
但今日又何以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决绝至此!
“大人!!——”红觅悲切的不能言语。
外围之处隐隐有了骚乱,像是想要故技重施一般,只这一次很快的被官兵给镇压住,整个法场尽是一片死寂之气。
祁青鹤没有说话,只是颜容生冷的举步往处刑台走了上去,一步又是一步,步履平缓而又决然。
侍从跟在了后面,一双手但捧着锦盘托呈着那一把奉着先帝的金锏。
长风寂静的回荡,吹着那空荡荡的已经不剩下一片树叶的枝干,寒鸦凄啼,旋空之间犹有几片黑色的羽毛飘落了下来。
那羽毛寂然的落入了一地的黑烟之中。
只余下了几簇残烬的红焰在冷风中烈烈的跳动着。
像是焚尽了过往一切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
那些爱别离。
那些怨憎会。
那曾许下却未有兑现的长相守。
那曾未及开口的诉情衷。
他举步而往,前尘过往历历在目,有撷花宴那一日两人相遇共赏漫天似雪的白梨,有红尘之中两人一起纵马奔腾而去扬起一片的尘埃,有隔着门府高墙之下遥遥一视怀情含羞。
有他吟箫低奏,她一颦一笑起舞生影曼丽绰约。
那奉燃了一夜的鸳鸯烛正是情浓。
也曾有过亲吻,也曾有过合欢。
有那一日他闲倚在那一棵开得正艳的花树下倦书假寐,她偷偷的提着裙摆放轻了脚步悄声的走了过来,将那一叠新制好的糕点放在了一旁的茶饮边,起了女儿心思的想要偷吻他却被他撞见的羞恼的推搡着他。
在他反枕着手臂睁着一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那一刻,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
仲藻雪跪在了处刑台上,面色寒戾的望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只被左右两旁的官兵押着不得动弹的睁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那一双眸子尽是不甘尽是恨意。
“祁、青、鹤——”
祁青鹤举步走向了处刑台上,正身立在了她的面前不动。
余烬的火焰映照着身后的那一柄金锏。
鎏金耀目。
“把剑给我,我愿意自刎而去。”仲藻雪冷冷的望着他道,“不劳你祁大人亲自动手。”
祁青鹤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拿起了那一柄奉呈在锦盘上的金锏,覆手之下,没有一丝犹豫的将那一柄金锏反手置剑在了处刑台上。